最近一直在追《借命而生》,這部包裹着濃郁90年代時代氣息的懸疑劇,可以算是陸川繼《749局》後稍微扳回一局的作品。它不是那種傳統的懸疑劇,不執着于推理解密的快感,而是更關注角色的命運走向。
故事始于警校高材生杜湘東(秦昊)被分配到看守所當管教,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讓他有強烈的受困感。直到一對犯下命案的嫌犯徐文國(韓庚)、姚斌彬(史彭元)的出現,将他推進一場長達二十年的漫長追捕。這個過程中,他也耗盡青春,從意氣風發變得無比頹喪。這對兄弟犯下的所謂命案,實際上是一樁冤案,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也正因此,全劇沒有絲毫警匪的爽感,反而将重點放在角色的内心戲上。

在90年代,國企改制、下崗潮、司法漏洞,像一場無聲的雪崩,将很多普通人碾碎,成為時代傷口上結痂的疤。他們處于善惡模糊的灰色地帶,陷入陰差陽錯的命運。不隻是主角,幾乎每個人都在“借命”維持自己的生活。印象很深的,就有劉廣才這個“惡人”配角。
追劇時會看到這樣一種争議:劉廣才是徹頭徹底的惡人嗎?其實人性真的不是非黑即白,他的“惡”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逼出來的。張晶偉演的劉廣才,一身藍布工裝,話裡有話的說辭、帶着點市井的油滑,眼神狡黠、些許駝背,這并不是典型的反派形象,卻又在關鍵時刻透出陰狠。

第10集“劉廣才的自白”,用大半集的篇幅聚焦在他的認罪招供上,讓這個角色迎來了一次大反轉。他時而微笑,時而兇悍,時而大笑,時而卑微,種種情緒交織,讓人心裡堵得發慌。雨夜水庫殺人嫁禍的那場戲,張晶偉演得也很突出,他上手扶人、嘴上說着“沒事”、佯裝驚慌,卻迅速把對方按進水裡殺害。
與此同時,他的自白也是疑點叢生——從作案動機到手法,他都全盤招認、伏法,最後還懇請六機廠的領導,要好好照顧他的家裡人。說完這些,劉廣才突然回頭與唐堯鑫對視。正是這一眼,讓人懷疑劉廣才撒謊了,他是在被人當槍使。他頂罪是為了求得家人平安,而這大概率也難以實現。


作為保衛科科長,劉廣才看似有點權力,實則是個夾縫中的小人物。上有廠長唐偉民的壓迫,下有李超這樣的車間主任仗勢欺人。李超不僅長期霸淩姚斌彬的母親,還在廠長競選前下黑手舉報、威脅自己,連着父母、老婆都被罵了一遍。這份嚣張跋扈,倒逼劉廣才铤而走險,從這一刻起,他就有了殺死李超的想法。
而在唐家父子要侵吞資産、李超成了“絆腳石”後,劉廣才就順勢成了被選中的那把“槍”。姚斌彬的單純和不小心,則成了他最好利用的工具。
他這麼做,無非是為了家人。一個人所謂的善惡,也無非是生存的底色。最後破案的關鍵,是劉廣才被抓前在女兒的英語課本上留下證據,這也暴露了他真正的軟肋就是妻女。

直至結局,真實的手法才被揭開:劉廣才不僅做了撞針來偷梁換柱,讓本應無法發射的槍變成真兇的“鐵證”;他還按照姚斌彬的槍,重新做了一把外觀上一模一樣的槍,威力也更大,保證李超可以被一擊斃命。
當唐堯鑫用廠長職位誘惑他時,劉廣才看到的除了權力,還有一張能罩住全家人的保護網。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是蝼蟻,是唐家父子的棋子,但他沒得選。李超如果上位廠長,那麼他的妻女、父母就會像崔麗珍一樣,被李超表面“照顧”、實則報複欺辱。而替唐家殺人,能換來廠長的職務,換來安穩的生活。他的行為此刻有了完整的邏輯鍊:保護家人→依附強權→殺人滅口→自我毀滅。

劉廣才那種從出生起就活在廠裡,活了一輩子,都沒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精神狀态,被張晶偉演了出來。他這種人,看似活得自洽,其實很是封閉。在有權之人面前,他壓彎了腰,永遠挂着讨好的笑;面對普通勞工時,他又擺出科長的架子,滿腦子盤算。他精心策劃的“借刀殺人”:替換撞針、激化矛盾、僞造證據……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良知上。
普通人是如何被逼成殺人犯的,好人是如何一步步被逼成惡鬼的,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那把仿槍和幾頁證據裡。
這張疲憊的臉之下,是一個“可恨又可悲”的靈魂。《借命而生》沒有給這樣的人洗白,但他還是能引人同情與心疼,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是被逼無奈的。在一家子人的生存面前,道德就成了可以被犧牲的東西。
他就像杜湘東、徐文國一樣,都是“借命而生”的可憐人,隻不過他們走上的是不同的“不歸路”。舊秩序崩裂,新規則未立,所有人都在瓦礫中尋找出路,用盡全力掙紮。
《借命而生》雖然有一些難以忽視的缺漏,但它難得的是塑造出了這份時代環境,也塑造出這群真實的小人物。就沖這點,還是很值得追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