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三分鐘黑屏?三次出現這個部分的配樂,我還以為是剪輯出錯或者其實我在另一個界面打開了這個電影……

猿類出現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在看《動物世界》……不過能夠大概捕捉到作者的意思,the dawn of human的标題足夠有暗示性,人類起源于掌握工具,敲碎了骨頭制造工具的猿類群體獲得了階段性突破。飛到天上的骨頭切換成宇宙裡的飛船這個蒙太奇簡直是史詩級别的,白與黑、曲折的線條與規整秩序的對比,骨頭遺骸與太空飛船的白色的統一,感覺到曆史産生了一種具有星體般宏大力量的甩尾,這種鞭子一般的力量和殘酷,刺破了幾百萬年時間、突破了大氣層、穿透了物質赤裸單純的形态、穿透了人類的古往今來。


庫布裡克的人與人、人機互動關系都是全然充滿了猜忌與回避、陰謀與陽謀、分裂的橫向與縱向的利益集團,背後是庫布裡克眼裡充滿陰影的動機引擎——功利性的技術進步主義和人類情感、生命的冷漠和微不足道。這一點在諸多細節中都可以看到:最直接的體現是弗洛伊德博士與一群俄國佬之間的對話,通過散布月球基地有流行病來向非己方陣營者隐瞞重大發現,為了達成目的不惜讓所有在月者的家人擔驚受怕(為了保密即使是家人也以為自己的親屬在月球基地深陷傳染病區域中),關于家人的擔憂隻是有人提了一嘴便無疾而終。

這一點人情都冷漠進一步在飛船上的大衛鮑曼與女兒的生日祝福視頻裡,女兒在聽父親的請求的時候顯得有點呆呆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但總想到《錯位》裡面的那個反複說“不去不合适吧”的秘書),或者從孩子視角來說我們可以設想出一種對“父親”這個icon的疏離淡漠(畢竟這是她說自己“想要猩猩幼體”當生日禮物的時候隻會回應“再說吧”的父親啊),看不出一點孩子本該在親子關系中具有的活力,而父親的重要囑托是儀式性的話語“我打過電話”,而非情感表示連接的“我愛你們”之類的話語。我們可以猜想,這是否是機器媒介對人類情感關系乃至人性本質的一種異化?可以設想一個極端一點的情景那就是在一個狹小的四壁貼滿玻璃的正方體房間裡,你和另一個人(或者說“存在”)背對背,你們在鏡面中看的彼此是真正的彼此嗎?

這種推斷和假設并非過度推斷,在電影的其他地方,導演已經給出了讓我們按照這種他者化和主體的視角去理解導演意圖的線索,那就是9000的攝像頭内部和外部視角。更準确來說其實是三種視角:與觀衆直接進行相互注視的攝像頭、直視鮑曼二人的攝像頭(對觀衆來說是一種類似45度的斜視)和攝像頭内部反觀人類的情景(視角)。很多人其實會覺得9000是整部電影最溫柔最真實的“人”,因為它的臨終反應是不斷地道歉并為鮑曼還有觀衆唱了一首那樣的歌。用拉康的理論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麼似乎9000更像一個鮮活的主體。拉康的主體具有三種特點:結構性、無意識性和欲望性。

首先是結構性。9000有自己的本能和欲望(實在界)、有一個自信滿滿的社會身份并通過觀察人類社會和被人類社會定義建設了一個自我(想象界)和表達這種自我的語言能力(象征界),可以說這一切都完美符合了主體的結構性定義;而相比于拉康主義的充滿了悲觀預設和空虛欠缺的“ ”主體,也即那些拆掉了外在符号秩序建構(被閹割了内存條後)後一無所有的“空心木乃伊”,最後時刻唱出那樣一首動人的歌的9000,怎麼不能算是一種實心木乃伊呢?而對于9000來說,它的生和死都是對實現主體的欲望性的一種歇斯底裡的極緻追求:生,是通過話語來表達和承載所指主體(機械身體)的觀念也即【幫助人類完成登陸木星的任務和對人類毫無隐瞞】;死,是因為它無法承受這兩條指令之間的必然沖突而做出了殺害兩名宇航員的極端決定,導緻了鮑曼對它的反殺。那句反複出現的“我很害怕,大衛”,真讓人心情複雜。9000真是像極了某種在人類的現實中無法生存下去的理想主義(隻靠一些原則生存的究極存在)。

這裡岔開話題,想起之前在哲導的倫理學闆塊上老師讓我們看AI解決電車難題的荒謬案例。一條軌道上是一個機器人,另一條軌道上是科學家,無論增加多少個科學家,AI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科學家來拯救一個它認為“更有發展潛力”的機器人。《2001》的超前性在于不僅在AI出現前就預測了這種難題,還對此進行了很有深度的探索和思考。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或許這裡蘊含了一個對人性有限的悲觀态度——恐怕隻有機器人才能實現那些人類有思想以來孜孜以求的所謂的潛力(無論是技術上的還是道德上的)。

回到正題。對人性的失望進一步體現在(參考了原著小說)對于外星生命體的刻畫中。鮑曼孤身一人駕駛飛船抵達木星後接受了外星生命體(一種超越了物質性存在、隻剩下意識的無所不能的高級生命體)的接待,它們模拟出一個粗糙的大廳和房間,甚至讓鮑曼飽餐一頓。鮑曼在那個回不去地球的地方度過了自己的餘生,最後變成了一個嬰兒。似乎按照原著的意思是鮑曼也重生變成了與外星生命體一樣的存在。這種對宇宙生命遍在的關懷和超越物質的存在,似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們與鮑曼的關系,至少比人類之間的關系還顯得笨拙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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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

(這個反複出現的石碑、太陽與月亮的構圖,感覺太絕了。有種俯視衆生但與衆生融為一體的莊重肅穆。據說石碑的比例1:4:9别有用意,這可是完美的平方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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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布裡克的地球!好奇劉國松你和庫布裡克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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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和地球的圓舞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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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張是2001,後三張是錯位,對比看看呢)

剛好看完《錯位》。從美學上來說,喜歡通過多個角度的靜止鏡頭跳轉來進行場景刻畫,對稱構圖;同一畫面内誇張大膽的撞色、對紅藍色的偏愛,最後抵達木星後十幾分鐘的色彩缤紛的;類似噪音元素在BGM中的運用;主題上來說,機器的人性化和機器對人的異化也許都算一種對庫布裡克的繼承。

還有一個鏡頭上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是LAH9000與鮑曼二人之間明裡暗裡的交鋒博弈中好多次給到機器人閃着紅光的黑眼睛(攝像頭)内部外部視角,猜測流浪地球是不是有所借鑒(雖然沒什麼用),從很淺的視覺效果來說确實給人以強烈的緊張感和危機感,做個比喻的話就像被深淵摁頭逼着與深淵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