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夠了失望,也就是時候離開了。”
你知道嗎?
這是一句謊話。
與太多情感謊言一樣,他們在說的時候,總是假裝自己看得開。
不信?
Sir今天想說,一個女孩和她的離開。
這女孩來自一個最最最糟糕的原生家庭,糟糕程度僅限制于你的想象力:
除了生命,父母給她的隻有失望;除了稱呼,兄弟姐妹給她的隻有負擔;除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難,歲月于她全無饋贈。
她總想離開,但她離不開。
猜出是誰了嗎?蘇明玉?
不不不。
她比明總悲慘多了,也比明總牛×多了。
這故事關于别離,但要說起這女神,Sir可不舍得苦大仇深。
無恥之徒,菲歐娜
Fiona from 'Shameless'
屎尿屁,馬賽克,三觀稀碎。
除苦悶,抗抑郁,精神偉哥。
這幾句話,恐怕不能概括這部Sir連追八年的人間喜劇。
你沒看錯,喜劇。
三流的喜劇讓你尬笑。
二流的喜劇讓你大笑。
一流的喜劇,讓你邊笑邊哭,邊哭邊笑。
因為,這才是人間。
《無恥之徒》講了什麼?
Sir介紹過太多次,不再複述。
直接一點,告訴你《無恥之徒》是誰——
他們是貧民區生存競賽的研究标本,是咒罵一切又熱烈擁抱當下的異教徒,是狼,是熊,是老鼠……
從2011年1月9日在美國Showtime電視台首播,到上上個禮拜,第九季落下帷幕。
笑着樂着感動着,“看着他們長大。”這句老生常談的感慨,又一次讓我們對時間百感交集。
花開多風雨,人生足别離。
剛剛過去第九季,更是将上一句演繹得淋漓盡緻。
開畫前,埃米·羅森将卸任大姐一角的消息就被官方确定。開畫後,我們都在猜如何告别。甚至,第十季還會出,但在太多人心中,《無恥之徒》好像已經完結了。
原因無它。
在Sir看。
《無恥之徒》整整九季,總共110集,不就是一場菲歐娜的“出埃及記”。
菲歐娜,來自芝加哥南區貧民窟。
母親莫妮卡,常年消失,甩下一切做人的責任。
後來回家了,但,還不如不回。
父親弗蘭克,被摯愛莫妮卡抛棄。
于是常年奮戰于人生下限:嗑藥、酗酒、睡兒子女友、毀女兒婚姻......
這樣的一對人渣,嚯,偏偏留下了六個孩子。
這是怎樣的童年?
Sir可以明确地告訴你,菲歐娜是老大,她沒有童年。
就說一個故事吧:
有一次,菲歐娜被父親丢到路邊,身邊是兩歲的弟弟利普,和剛出生的弟弟伊恩。
父親隻留下一句:很快回來。
幾個小時後,剛出生的伊恩發起高燒,狂哭不止。
沒有一輛車願意載上他們。
菲歐娜左手夾着利普,右手抱着伊恩,硬生生地走到診所。
那時的她,隻有六歲。
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說那是唯一一次
但那隻是第一次
△ 字幕來自人人影視
父親混蛋嗎?
混蛋。
但隻有父親是混蛋嗎?
人間喜劇的第二特征——
它揭露出生活種種醜陋的不堪,但絕不給你簡單咒罵的對象。
世道變壞就是因為有蘇大強這樣的混蛋。
呵呵,這是國産八點檔。
真正的生活,哪來那麼多大奸大惡的反派。
日常人性的自私,勢利,膽小,才是永遠幹不掉的“敵人”。
為了一大家弟弟妹妹,菲歐娜從9歲,就學會獨自面對。
當爹當媽,照顧全家。
活下去,是他們最大的道德。
剩下的,完全不擇手段。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混蛋),坑蒙拐騙,加勒格一家都是從胎教抓起。
一家子海盜:
開黑托兒所、騙社會補助、考試當槍手、歌廳當舞男......
賤得粗鄙彪悍,窮得理直氣壯。
連衛生紙,都要從公家的牆角扣出來。
窮鬼賺錢的唯一辦法就是坑蒙拐騙
要是規則改變了告訴我一聲
所以,最後這家都上道,升天了麼?
不不不。
人間喜劇第三規則——
它呈現了一條條生活的出路,又一條條堵死了。
它在說,你越賤,生活越糟踐你。
看,加勒格家的基因,A面寫着“大難不死”,B面是不是刻着“禍不單行”。
大哥利普,最倒黴。
販毒都能比别人多掙一倍;考試當槍手掙錢都可以陰差陽錯考到重點大學。
聰明是種性感。
但隻要他肯努力,沒有搞不砸。
約炮、酗酒,自甘堕落,始終走不出這灘爛泥。
二哥伊恩,最瘋狂。
繼承了老媽的精神病,不犯病的他最靠譜。
一犯病幹的都是你不敢想的。
當逃兵、偷飛機、當舞男、做男妓......最終邪教領袖一樣的“基”稣。
妹妹黛比,最腦殘。
從貼心棉襖,到一身婊氣地未婚先孕,紮進人生火海。
當然,這些“悲慘世界”的案例中,不排除卡爾。
沒有啥追求時,社會你卡哥到處都是傳奇,從黑幫大佬,到戰争狂人。
在剛剛完結的第九季中,卡爾不再是那個傳奇小混蛋。
有責任,有追求,有目标。
結果。
被女友玩弄,被家人擠兌,被現實猛扇耳光......
全怪他們自己嗎?
在卡爾自暴自棄的怨言中,Sir怎麼聽出一種宿命般的踏實。
我就是個廢物,黛比
一個被西點拒絕的廢物, 沒有良好的教育
還有酗酒和嗑藥的家庭史
這些問題早晚都會找上我
我能做的最好的工作也就是賣快餐了
我已經接受了我這個樣子
你為什麼接受不了
新的一天,新的煩惱。
下流人生,萬般無奈。
而菲歐娜,作為面對現實問題最多的一個,她也必然承受着最沉重的失望。
不知道你是否跟Sir一樣,總是忘不了她的哭。
她的哭,總是很趕時間。
毫無征兆,突然就流淚滿面;但不過三秒,她便擦眼淚,匆忙地咽下委屈。
來得洶湧,因為她的希望沒有出口。
收得潦草,因為她的失望,也沒有出口。
忘不了第一季這一段:
菲歐娜在夜店炒更,受了一肚子委屈。
回到家,發現老混蛋弗蘭克在假惺惺地做一個好爸爸,收獲了弟弟妹妹的愛意。
當掏出為家人過冬攢下的錢時,她突然,泣不成聲。
記得,在一次和弗蘭克的争執中,她終于張口,咆哮出她最大的委屈——
“我從九歲開始,就為這個家奉獻一切,你從來沒有提供過任何幫助!”
“最重要的,你沒有說過一句‘謝謝你’。”
“為了家人不顧一切”,支撐着家庭和她自己。
隻不過有時候,她真的找不到“不顧一切”的意義。
這才是真正的委屈。
在原版(英版)《無恥之徒》中,菲歐娜在第三季就已經離開。
美版的離開早已經注定。
——編劇真的會寫,但編劇真的太壞。
“你應該離開這裡,菲歐娜。”
這句話,其實從第一季,就有太多人對她反複講。
作為告别的第九季,菲歐娜遭受過的一切厄運集體重演。
愛情?
被小三、被劈腿、被婚外戀......一次次小心謹慎,一次次全心投入。
結果,又一次,收割渣男+1。
事業?
籌本錢,搞投資......有車有樓,以為自己脫離貧困苦海上岸了。
結果,又一次,灰飛煙滅。
又一次身背巨債,雙一次觸犯法律,叒一次被家人驅趕,叕一次搞砸了所有關系......
堕落,醒悟,打回原形;堕落,醒悟,打回原形;堕落,醒悟,打回原形。
她終于攢夠了失望。
選擇離開?
哎。
就像Sir在開頭說的。
失望,隻能令人困在原地。
希望,才會讓人離開。
還記得不。
第一季的結尾,21歲的她決定放下一切,選擇重新開始。
收好行囊,拿好機票,離開那間讓她又愛又恨的屋子。
可當她走到車站。
腳,就是邁不進那節車廂。
這次,30歲的她決定放下一切,選擇重新開始。
同一個地點,過去九年。
你能看得出導演的心思,所有的鏡頭,都與9年前那場戲相反。
一個黑夜,一個白天;一個列車出站,一個列車進站;一個心有挂礙,一個心有所屬......
終于終于。
她,邁開了那隻腳。
沒人知道她要去哪。
她自己也不知道。
沒人知道她會不會變好。
她自己也不知道。
唯一确定的是,現在就是出發的時候。
她值得離開。
謝謝你,菲歐娜。
我們是時候放你走了。
一個小插曲,你、我可能都遇到過。
第九季結尾,菲歐娜終于登上飛機,旁坐的女士請求她換個座位。
因為她的女兒想換個靠窗座位,孩子是第一次上飛機。
看到這時,Sir笑中帶淚。
Sir差點忘了,這也是她第一次坐飛機。
Sir差點忘了,她還有太多的第一次值得去追尋。
所以。
一路順風,菲歐娜。
人間是慘劇是喜劇,老天爺說了都不算。
你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