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低俗小說》上映。
把兩個香港電影人震了一下。
“嘩!D電影可以咁樣啊?”(電影居然能這樣拍?)
粉了!粉了!
時值昆汀赴港,倆心潮澎湃的粉絲打算拜見偶像一面,左手拎着自己的影碟,右手攥着求簽名的紙和筆。
跑到君悅酒店大堂蹲點,死等昆汀。
這倆人,是谷德昭和周星馳。
△ 左為谷德昭
偶像出現,倆人原地起飛沖了上去。
萬萬沒想到。
昆汀看到了他倆,反而沖得更猛更快。
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二人面前,昆汀從額頭到下巴,打了雞血一般地寫滿了哇塞——
“史蒂芬·周!終于見到你了!我是你的粉絲啊!”
谷德昭緊跟着自我介紹,卻被昆汀直接打斷——
“我認識你!你是他的編劇,我看過你的所有電影!”
衆所周知,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以及——
我的愛豆居然是我的粉絲?!
沒錯,Sir今天說的就是他。
好萊塢著名鬼才導演、痞子、暴力美學代言人、十級話痨晚期、電影“抄襲”規範指南、烏瑪·瑟曼精神伴侶、“腳的滋味我知道”究極戀足癖、中國“逼學”海外推廣大使...
…的另外一個身份——
著名華語片發燒友,昆爺。
Sir盼《好萊塢往事》,盼得皮松骨癢。
昆爺搶先一步,憑借“牛逼”火了。
他在遠古時期做客《柯南秀》的視頻被網友挖出,盡管對這句國罵存在嚴重的錯誤解讀,卻依舊複燃了他與中國人民的曆史友誼。
△ 能說這個字的就是自己人
是不是姜文教的先放到一邊,昆爺的“中國往事”遠遠不止于此。
特别是華語電影。
這口味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就像《低俗小說》裡那個一動不動盯着電視的童年布奇,在沒有小霸王的年代裡,電視機是昆爺童年的每一個夏天。
除了着迷,也是因為他天生的讀寫障礙。
但13歲時,昆爺咬着牙看完了他人生中第一本傳記。
就為李小龍。
△ 《我所知道的李小龍》,李小龍遺孀琳達·埃莫瑞
高中退學,跑到洛杉矶的一家影像店打工。
整整五年時間,朋友替他總結:“(昆汀)生活的源頭就是電影,吃飯、呼吸、睡覺都離不開電影。”
二十四小時連軸看,外加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如果有人咨詢冷門電影。
普通店員會回答“你從前面右轉的第二排架子上就有”;文藝店員會告訴你它的拍攝年代、導演、演員;
昆汀店員會湊過來強行補充:片子的配角、編劇、攝影、美術......
甚至給你來一段情節演繹,台詞倒背如流。
△ 1994《好萊塢奇才昆汀·塔倫蒂諾》
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華語片。
昆爺有一句話流傳甚廣——
“如果我的生命有兩面,那麼一面就是70年代的邵氏功夫片,另一面則是意大利西部片。”
△ 來,跟我念:Shaw Brothers
但實際上,昆爺的片單裡,豈止邵氏一家?
從張徹、胡金铨、徐克、吳宇森,到林嶺東、王家衛、程小東、成龍,昆汀照單全收的同時還形成了自己的審美體系。
Sir就說點你不知道的吧。
曾為《重慶森林》灑下熱淚:
我開始哭了。
完美的浪漫主義喜劇風格同時又融合了香港特有的語境和街頭風情。
我很高興這麼愛一部電影。
也曾把《一個字頭的誕生》玩命吹爆:
那是部好得不能再好的神奇電影,說它有我的風格,我感到十分榮幸。
那電影是完美的,我被它征服了。
評價完全不“香港”的《卧虎藏龍》,他就顯現了硬核港片迷的舔狗屬性。
如果我想看浪漫,我就去看《方世玉》了。
不是資深影迷,絕對唠不出來這套嗑。
昆爺自己也嘚瑟:“我不僅是香港電影的粉絲,我更像是它的學生,一個學者。”
前面說的星爺,他更是死忠粉。
比起曾混迹過好萊塢的成龍、周潤發、李連傑,他認為周星馳才是香港最成功的演員。
2001年,在他自己的地盤,“昆汀·塔倫提諾電影節”,他變着法兒地安利周星馳作品。
在安利《百變星君》時,還特意提到了Copy《低俗小說》的扭扭舞。
△ 昆爺内心小劇場:“你們瞅瞅,不光是我抄别人!”
影展正片放映前,昆爺還“煞有介事”地介紹道:這部作品,是周星馳首部大規模制作的史詩式電影。
熱烈的掌聲過後,放映廳播放了這部史詩巨作——
《武狀元蘇乞兒》。
△ 放映結束觀衆反應良好,昆爺許諾下次給大家播放一代王朝奇幻史詩,《鹿鼎記》(是真事)
怎樣才算是真粉?
昆爺對星爺的最大感悟,不是憧憬而是惋惜。
星爺拍喜劇真的屈才了......
全香港都沒有注意到他會是一個最好的嚴肅電影的演員。
聽到了嗎?
無論你認不認同這句話,Sir聽到的是愛。
Sir也聽出這愛,深沉。
有一部法國的紀錄片,講述昆爺與香港電影的淵源。
片名簡單幹脆,《昆汀:香港電影的門徒》。
“門徒”倆字聽起來十分虔誠,但你也清楚,在昆爺的字典裡:學習、效仿、借鑒、抄襲......幾乎是同義詞。
第一獨立作品,《落水狗》。
它證據确鑿地,把林嶺東《龍虎風雲》“緻敬”了一個底朝天。
設定上,一幫搶匪,圍繞一個卧底内鬼的幫派鬥争。
情節場景上,卧底負傷,三名匪徒持槍對峙。
△ 上圖《落水狗》下圖《龍虎風雲》
不僅如此,兩部電影關于打劫的段落,可以說完全一緻。
隻不過在《落水狗》中,它隻還原在粉先生和白先生的對白中——
警鈴響了後警察并沒有出現
金先生向所有人開槍之前警察并沒有出現
你說的沒錯,就像變魔術一樣
我眨眨眼他們(警察)就在那了
我是說,老天啊
你覺得那個黑人女孩有多大?20歲?
《落水狗》對白
把一場高潮,變為一場開端;把一個故事,變為一盤僵局。
昆爺曾親口承認,《落水狗》的确受到了《龍虎風雲》的啟發。
可在他硬生生地把《龍虎風雲》變成自己《落水狗》前傳之後,當時的歐美觀衆并不買賬。
其中,最費解的就是:為什麼最後卧底橙先生會自曝身份?
昆爺說:這是為了那份——西方從未有任何一個單詞形容過的——“道義”。
是的,昆爺心裡憋着一個江湖。
《殺死比爾》,就是他對這片江湖最盛大的緻敬。
在昆爺的心中,《殺死比爾》妥妥是一部香港武俠片。
除了李小龍緊身衣,上山學藝,白眉大俠,這些顯眼的情節設計。
更在于他用江湖的精神内核,(七扭八斜地)寫了一個俠字:
幫派複仇、尊師重道、兒女情仇......甚至是兵器情節。
一把服部名刀人人争搶,就連混得最潦倒的比爾弟弟都不舍得出賣自己的佩刀。
這種對冷兵器的尊重,貫穿全片。
上下兩部《殺死比爾》看下來,槍見了不少。
但你可曾親眼看見有一人死于槍下?
(那段動畫不算......)
别以為到《殺死比爾》就完了。
昆爺電影中的香港情結,遠不止于此。
在《無恥混蛋》的完整出演名單中有張曼玉的名字,她原本有一個角色,并且完成了拍攝工作。
隻不過因為片長問題,昆爺忍痛剪去,并向張曼玉女士誠懇緻歉——
你千萬不要認為你演得不好,我最怕你會這麼想,我想跟你說,因為我們的電影有3個小時,我一定要剪掉1個小時,整個故事的主線我不能動。
哪怕是西部片《被解救的姜戈》,經典的邵氏電影鏡頭,同樣被他活學活用。
衆所周知的最大緻敬,還是《殺死比爾》。
昆爺特别讓出了片頭的“廣告位”,交給了與拍攝工作毫無關系的邵氏電影公司。
而且,在正經的制作名單上。
邵氏公司,被昆爺主動冠名成了榮譽制片。
胡鬧嗎?
有點。
但作為貢獻給昆汀大量養料的香港電影,誰又能說不合格呢?
昆汀奉行“拿來主義”。
但他也知道有借有還。
有太多華語電影,被昆汀幫了大忙。
在他成立自己的放映公司後,選中的頭兩部電影都來自王家衛,其中之一就是《重慶森林》。
“我沒見過任何看過《重慶森林》的人會不愛上王家衛。”
為了配合宣傳,昆爺還專門為《重慶森林》錄制了一段解讀視頻,直到現在都很容易就能找到。
另一段佳話,是《英雄》。
早前,昆汀對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挂》《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等作品印象深刻。
“武俠片,他能行嗎?”
看了之後,大型真香。
我才知道,《英雄》是一部氣勢恢弘的影片,這不僅體現在畫面上,還體現在故事叙述、武打動作、演技以及浪漫的氛圍等各個方面。
這些是你期待一部影片能呈現的所有元素。
昆爺上蹿下跳地想引進,發行公司在心裡打鼓。
立了條件:必須由你昆汀冠名監制。
或許也正是因為他的冠名。
《英雄》票房突破1800萬美元,成為第一部登上北美票房冠軍的華語片。
昆爺趁熱打鐵。
讓《英雄》和《殺死比爾2》捆綁銷售,推出了一張二合一的DVD。
當然,Sir也不清楚是誰蹭誰......
△ 《英雄》美版DVD,上寫“昆汀·塔倫提諾出品”
有着類似待遇的,還有袁和平。
1993年,甄子丹主演的《少年黃飛鴻之鐵馬骝》。
甚至,連王小帥也曾扣過昆爺的山門。
我的一部電影也曾經找過昆汀做監制,但因為國内的一些原因沒能實現。否則海外發行的時候,如果有個挂名的大牌監制,就會受到各方面更多的關注。
對于現在的中國青年電影人,昆爺也有熱情。
前不久戛納電影節,昆汀專門去看了兩部華語電影的首映:《南方車站的聚會》《灼人秘密》。
為了不錯過任何細節,昆汀甚至通過組委會請求導演:延遲8分鐘放映。
當然。
這種扶持、關注的背後,不止是電影本身。
中國對于昆汀,還有着“仲夏夜之夢”一般的回憶。
說回來。
那句“牛逼”到底是誰教的,已經無法考證。
在北京電影圈,到處是他的傳說——
95年北京聖丹斯影展,昆汀赴華。
正事之外,昆爺還特意約了一幫子導演系學生,出租房裡通宵喝酒聊電影。
據說酒量很好,喝二鍋頭,用碗整。
之後,又跑到《秦頌》片場探班姜文。
事後,姜文對他的評價是:“見過,非常可愛,非常聊得來,好吃,好聊,好喝大了吹牛逼。”
當時的會面中,倆人都唠嗨了,昆爺給姜文下了死命令:“去美國必須要來找我!”
“那你不在美國咋辦?”
“不在也要找,直接去我家,我家門鑰匙就擱在門口一塊磚頭底下......”
△ 武兒、文兒、昆兒
2002年,昆爺再度赴京拍攝《殺死比爾》上下兩部。
最初的理由是為了省錢。
然而,整個拍攝過程被拖了又拖,持續了4個月之久。
一是他自己說的精雕細琢。
二是江湖上傳的不務正業。
這期間,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姜文等紛紛過來探班,跟昆汀把酒言歡。
片場下班了,昆爺就成了北京夜店、酒吧的常客。
拍攝期間,甚至有過“因導演昨晚玩太嗨,今天變灘泥,全組放假一天”的情況出現。
在後來《花花公子》雜志的采訪中,他吐露出真實的心聲:“北京,是比迷幻藥都嗨的世界狂歡之都”。
離京前,昆爺帶走了一堆古董家具,和大量的DVD影碟。
這影碟是不是盜版?
有待有關部門調查。
然而。
昆爺在中國,并非總是那麼如意。
這是今天最後一個故事。
2013年4月11日,《被解救的姜戈》在中國内地上映。
這是昆汀唯一一部在中國公映的作品,他再度赴華,為影片奮力宣傳。
沒想到。
已經經過大量删減的《姜戈》,卻依舊被臨時撤檔。
時隔一個月。
《姜戈》二次删減重新上映,最終票房1788萬元。
關于在中國上映的這部《姜戈》,也流傳着不少說法——
有人說,昆汀拒絕觀看自己被删減的電影。
有人說,他專門托人從廣州買了4張電影票,作為他首部在中國内地上映電影的紀念。
衆說紛纭。
總之,在他《八惡人》上映的時候。
昆汀為他的中國影迷,留下了一句五味雜陳的承諾——
我不介意你看我的盜版。
隻要你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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