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事一單接一單。

今天又一熱搜給Sir看懵逼了:

...

???

關鍵是。

看了幾張截圖,也沒搞懂他們碰瓷的邏輯在哪裡……

有人看上了張國榮的昵稱。

我們一定要把“哥哥”這個名稱從垃圾張國榮手裡奪出來!

...

還有人……

Sir猜這是在下咒?

你們隻會在事後忏悔,可他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啊

...

這也不是張國榮第一次被碰瓷了。

(僅代表個别激進粉絲,不建議上升偶像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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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這一現象,不僅展現了粉絲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更證明,張國榮是一位多麼優質的偶像。

恰好。

Sir最近就重刷了一部張國榮的電影。

将于4月1日,也就是張國榮的忌日在韓國重映。

被稱作華語電影史上最偉大的電影之一。

它更代表了張國榮一生所堅持的——

對人生而自由的尊重。

因為尊重,他勇敢地引導我們打破枷鎖。

因為尊重,他熱衷于展示人性的豐富與包容。

《霸王别姬》

...

Sir先講一樁幕後故事。

接拍《霸王别姬》前,張國榮心裡很大壓力。

他擔心這部電影不被當下的時代接受。

是導演陳凱歌給他勇氣:

“現在是92年(注:拍攝年份。1993年上映),不是29年,要相信時代的接受度。”

可惜。

2020年再看,陳導的眼光還是過于先鋒。

許多人還不懂包容。

還無法正視人性的欲望。

還在随意踐踏自由。

還在濫用所謂“權利”。

……

既然這樣,Sir今天就帶着目的重刷《霸王别姬》。

從最禁忌,也是電影最大膽的角度出發——

性。

Sir保證,接下來的細節幾乎沒人提過。

《霸王别姬》的性隐喻大膽之餘,兼顧美感、詩意。

更重要是,它告訴我們:

性從來不是什麼可恥之事。

相反,對性的坦誠,能折射人性最大的善意。

錯位

性别意識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受父母影響。

《霸王别姬》性隐喻的脈絡,她是起點——

蔣雯麗,扮演程蝶衣的娘,豔紅。

什麼身份?

活不下去的窯姐。

但她嘴硬,說不是養活不去,而是男孩子留不住。

一定要注意這句台詞:

實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

這才來投奔您來了

...

細品,違反常識了。

老話都說,“女大不中留”。

但因為母親的職業關系,這句話放在她身上才順理成章。

從這句話開始,電影就進入了性别模糊的氛圍。

小豆子的性别,他自己沒辦法選擇。

母親是把兒子當女兒養的。

所有細節都意有所指。

截六指。

六指,也是一種對男性性征的隐喻。

砍掉,意味着閹割。

...

還有打扮。

母親按照女孩兒打扮,把他養在八大胡同。

(注意,小豆子的出場,頭上的紅頭繩與母親腰上的紅手帕是對應,眉清目秀,與戲班子的男孩子形成鮮明對比)

...

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沒辦法——

打扮成女孩,出入窯子比較方便。

但母親比誰都清楚,“女孩”的命運是什麼。

被罵“婊子”。

或者餓死。

所以,還是沒辦法——

交給師傅學戲,做回男孩,至少不會餓死。

但命運無情的捉弄就在于。

哪怕小豆子最初對自己的認知是:我本是男兒郎。

但他依然沒辦法——

從師傅到小夥伴,再到選角的那爺,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是唱青衣的好苗子。

...

他做不了男孩。

但強烈的生命意識,不可能沒有感受。

叛逆,就從對這個抛棄自己的娘開始。

娘走了,他燒掉留下的披風。

接下來那個鏡頭,Sir重刷時覺得太震撼了:

小豆子一人傲然站立,燒掉母親遺物,是對被寫好的“性别公式”的反抗。

與此同時,一堆光着屁股,臭烘烘的男娃娃,像山一樣的男權,凝視着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實則審判他。

暗中推波助瀾的,還有一個人物。

一開始就用粗口提到“小爺牛牛眼”的小石頭(段小樓)。

他怎麼對他進行性别羞辱?

兩個畫面,今天看依然毛骨悚然。

張嘴,用煙杆捅。

...

捅破,嘴角滲出一滴血。

...

就這樣。

小豆子在母親的引導,和戲班的淩辱之下形成性别錯位。

電影的張力也随之拉扯開——

這哪裡是程蝶衣的個人悲劇。

分明是一場典型的,集體施加于個人的共謀。

直到,第二個母親式的人物出現。

菊仙(鞏俐 飾)。

花滿樓頭牌妓女,與程蝶衣母親出身類似。

對母親的怨恨,也自然地轉移到這位窯姐身上。

但有兩場戲特别值得琢磨。

也折射出程蝶衣一生“性意識”的痛苦。

第一場,唯一一次無意識的與菊仙的“和解”。

戒大煙發瘋,痛不欲生,喊出小時候的“台詞”,娘啊,手冰。

菊仙猶豫一會,抱住他。

...

偉大的情感場面,Sir以為都是錯落的。

沒了娘的程蝶衣,流産了的菊仙,唯一一次扮演了“母子”。

菊仙的動作,分明是抱着襁褓。

這也是程蝶衣唯一一次回到性的起點——無知無識的嬰孩。

從這場戲開始,兩人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比如第二場戲。

菊仙被程蝶衣在批鬥大會上揭發窯姐身份,生無可戀。

與程蝶衣做訣别,扔下寶劍。

...

當年罵母親的話,被程蝶衣“還”在菊仙身上。

菊仙轉頭走了。

不管是真的娘,還是臨時扮演的娘,他都失去了,沒了。

...

Sir以為,一定要說清楚程蝶衣與兩位不名譽的“母親”之間的關系。

隻有把這些微妙、深層次的心理邏輯理順了。

不瘋魔不成活,才能以現代視角理解。

所以,我們就更懂得,為何說程蝶衣“雌雄同體”,不是在戲台上。

在生活上,他以男性的身份“羞辱”過菊仙,找到那悲劇式的平衡。

他以女性的身份,與師兄相處。

比如按住腰部,提氣。

比如幫忙勾臉,說眉毛這一筆立起來更有霸氣。

...

“偷窺”過段小樓與菊仙的房事,代入的就是虞姬從一而終的信念。

...

颠了,亂了。

誰的錯?

菊仙、豔紅或許是助力。

但根本上。

無論做男兒郎,還是女嬌娥,都是亂世翻雲覆雨,半點不由人。

更直接的說——

你做男做女,在那個時代,不是你說了算。

...

霸王

除了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别。

程蝶衣也無法選擇自己心之所愛。

霸王别姬。

Sir不知道有多少人搞清楚了——

誰是霸王,誰是姬?

如果說程蝶衣是“姬”,那段小樓是“霸王”嗎?

...

重刷之前,Sir也這樣以為。

可這一次,有些動搖。

因為,葛優飾演的袁四爺浮出水面。

袁四爺也是霸王。

他是程蝶衣心裡的“霸王”。

首先,他懂戲。

知道“霸王别姬”戲文來自于“千金戲”,最容易讓行家唱折了的難活。

知道霸王回營必須走七步,而不是五步,才顯得尊貴不可一世。

其次,程蝶衣自刎的那把劍,小豆子成為蝶衣之後,出現在袁四爺的府上。

程蝶衣被國軍當漢奸抓走,留下的一句話是:隻有這把劍的主人才能救自己。

那就是袁四爺。

這是人物關系。

而從影像細節來看,不得不說,重新看……

Sir都有點臉紅心燥。

程蝶衣癱在鏡前,袁四爺到訪。

鏡裡鏡外,兩人的動作形成極緻的暧昧。

此時最先入鏡,是長長的翎子。

然後一定要注意袁四爺端起的姿勢,還有程蝶衣的身體語言。

...

含蓄地說,這一套動作,有“喂”與“被吊起來”的關系。

沒完。

下面更高能了。

那邊廂,段小樓跟菊仙成婚,鳳冠霞帔,好不熱鬧。

這邊廂,程蝶衣借酒消愁愁更愁。

袁四爺“祭”出橫菜,就是“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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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出烏龜伸長脖子,然後割出血來做湯。

有點殘忍,有點變态的成人模拟。

袁四爺與程蝶衣。

兩人扭曲的“霸王别姬”關系,在這一晚完成建構。

袁四爺是代表強權的。

電影給他的結局,是“反派”,是“封建殘餘”。

但好電影會留一點點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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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走成的“回營七步”,就是一點“恻隐之心”。

戲霸再霸,也是強不過時代洪流。

當年,他與程蝶衣不可言說的“八卦”、“隐情”,表面上是這部電影最大膽的劇情之一。

但本質上,卻是一種很深刻的讨論:

承認一個人身上的醜惡與貪念。

和相信一個人身上的美好與愛意。

真的矛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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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屁股

電影裡最多的“動作戲”是什麼?

毋庸置疑,就是打屁股。

Sir數了一下,至少四次。

一,師傅打小石頭抖機靈,拍磚頭太下三濫。

二,師傅打小石頭“作弊”,幫小豆子練功減負。

三,打逃跑的小豆子。

四,日本人占領北平時,段小樓荒廢戲,玩蛐蛐,程蝶衣也不來往,抽大煙。

他臨終之前最後一次訓誡。

...

當年,電影在戛納首映時,就是這一幕幕“屁股”戲震驚了外國觀衆,被理解為類似SM的獵奇情節。

Sir不這樣認為。

看淺了,也看歪了。

程蝶衣(小豆子)做男兒郎,做女嬌娥,沒得選,被娘安排,又被戲班師傅安排,成年後,人戲不分。

袁四爺喜雄喜雌,他也分不清,就像占據美,收藏美,他也忍不住,是強權,但也被欲望所困。

而到了這一部分。

屁股露出來,任由師傅打,還得念念有詞,打得好。

真的隻是滿足某種獵奇心理?

這裡影射的,是一種人與系統的關系。

這個系統,密密匝匝,不容分說,管你小孩成人,是男是女。

你得服從,你得相信。

最好,你成為系統的一部分。

養不熟的“白眼狼”小四,最爽的表情就是看見段小樓和程蝶衣互相揭發。

他以為自己成為系統容許的“虞姬”。(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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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院老闆那爺“告密”。

打屁股、下跪、閹割、抓捕……

暴力的逐漸升級。

在龐大的系統裡,每一個層級都可以對下一個層級進行“控制”。

同為下九流的師傅,就是徒弟們的“天”。

小癞子當不成角兒,把冰糖葫蘆塞進嘴巴裡,上吊自殺,與菊仙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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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什麼Sir說——

看懂了“性”,才真正看懂《霸王别姬》。

性,是時代風格最具象,也最犀利的隐喻。

性暗示,是人物的地位、權力的象征。

那就不僅僅是台上男歡女愛、卿卿我我的折射。

而是抵達創作者内心的一把鑰匙。

《霸王别姬》無疑是偉大的。

通過張國榮、張豐毅、鞏俐、葛優、英達、蔣雯麗等演員的演繹。

導演陳凱歌、編劇李碧華、蘆葦、攝影顧長衛等創作者的投入。

更重要是。

他們所有人在當時所表現出的,對時代觀念進步的信任,對我們的信任。

Sir慶幸。

92年就有這樣一群人,向我們發出過如此正直和勇敢的信号。

現在2020年了。

别毀了它。

保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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