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
对于我们来说,周围的一切,平平无奇。
然而,老外可不这么看。
他们总是一脸震惊地感叹“中国原来有么牛掰的玩意儿”,并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全世界安利。
最近就有一部纪录片,专门找了7个外国人拍下他们在中国的“奇遇”。
没想到,播出之后,反倒是一大波中国人被安利了,弹幕全是:
嗯?我们国家还有这样一面?
到底是他们大惊小怪,还是……
就像豆瓣网友@明天的梦想 说的那样:
有六星吗?我想打
就是这部纪录片——
你好,中国
在宁浩的成名作《疯狂的石头》里,有一首歌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爱你亲爱的姑娘》。
在猫捉老鼠气氛中,突然冒出这么一首美国乡村民谣风的摇滚BGM。
格格不入的浪漫轻松曲调,反让蝇营狗苟的小人物们滑稽风味倍增。
这配乐,绝了。
但你不知道,写这歌的人,更绝——
Funky,日本人,本名末吉觉。
是肉叔特别喜欢的一支土摇乐队,布衣乐队的鼓手。
你别以为鼓手就不会写歌,布衣知名度最高的几首歌《羊肉面》《出发》等,都是Funky老师作曲的。
这仅仅是Funky大神光环的九牛一毛。
接下来,请来看看这份牛掰格拉斯的人生履历:
1981年,组建“暴风乐队”,85年发专辑,88年就上了红白歌唱会(日本春晚)。
Funky带着他的乐队迅速从日本火到了全世界,成为了一个现象级的超级乐队,而他本人更是被誉为“亚洲鼓王”。
是你吗?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然而,这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成神的高人,如今竟然不是穿金戴银,在日本的豪宅中安享晚年。
而是……
跟北漂的年轻人们,合住在北京郊外的大杂院里。
北京天冷,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大爷回到家里还得折腾老半天才能取暖:
先在逼仄的房间中挪出一个空位,搬来使用多年已经有点破旧的日本暖炉桌。
又扛来被子和隔板层层铺好,才终于坐了下来把腿窝进去,小学生一般往前一趴乖乖坐好。
一句话:
穷老头。
平时穿着也极其普通,去哪都是休闲装+小挎包,披散着一头乱乱的白发,就一普通大爷。
生活更是朴素接地气。
谁能想到,某天在街头大牌档撸串时,坐旁边桌这位说着有点口音的汉语、喝着便宜的本地啤酒的小老头,会是曾经的天王巨星呢?
别误会,这绝不是什么明星落难记。
恰恰相反,如今Funky过着的这种在我们看来“很普通”日子,才是他梦寐已久的生活。
他的梦想是什么?
小时候,他看到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摇滚明星,像个神一样,便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当一个摇滚的“神”。
众所周知,他后来确实火了,成为了一名摇滚大神。
每天通告不断,参加各种综艺和采访,还要当节目主持……忙得差不多是住在电视台里了,根本没时间玩音乐。
他想当的,绝不是这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
Funky自己也没想到,1990年的一趟北京旅游,竟然找到了今后的人生方向。
对山水古建没有半毛钱兴趣的Funky,整个旅途只关心……
中国有没有摇滚乐。
问来问去,终于遇到一个能带他去参加party的人。
去到那一看,他还以为自己被骗了:怎么是个餐厅?
但随着餐厅的门一打开,传来一段旋律就让他瞬间上脑。
没错,当时在台上的,是正在唱《Don't Break My Heart》的黑豹乐队。
那个餐厅,是中国摇滚的初代圣地,号称“摇滚不接近人民,摇滚只接近马克西姆”的马克西姆餐厅。
而那天带他去餐厅的“混子”(他原话),是……
张楚。
没错,就是在香港跟窦唯何勇一块掀翻红磡的,唱着“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的张楚。
一个让栾树(黑豹前键盘手、前主唱)至今记忆犹新的段子。
(我天,如果你跟肉叔一样是个土摇狗,看到这些名字应该已经疯了)
当时在马克西姆,Funky跑上台要跟他们一起玩,栾树还以为这是个普通乐迷,就给他起了个最普通的拍子,没想到Funnky连连摇头喊:
不用拍子,你们随便玩,我跟着打。
这话一出来,栾树就知道,这特么是来了个大神啊。
提醒你们,彼时黑豹的主唱是窦唯,鼓手是赵明义,栾树不是没见过大神。
- 打吧
- 一,二,三,四
-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一起这样玩
- 坏了……是个高手!
从这些稚嫩又狂热的中国滚青身上,三十岁的Funky就好像看到了年轻版的自己。
于是,正值大红大紫事业巅峰期的Funky,就这么急流勇退,搬到中国的小院子住下了。
一住就是,30年。
期间,他无偿给无数年轻的中国音乐人提供了物质、技术、资源上的帮助,后来也给不少知名的歌手和电影写过歌。
比如当时穷得叮咣乱响的布衣乐队主唱吴宁越,说起来都乐:
那时候乐队太穷了
Funky来了以后,每天中午就是:
老吴,去吃饭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他带院子人一起去吃
从来不会让我们买单
我生生啃老啃Funky啃了至少有十年
直到现在,头花全白的Funky依然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每天忙着和乐队做巡演,抽时间和年轻的乐队排练做指导。
为水深火热的人们带去光和热,带领更多人走进摇滚殿堂。
这才是他梦想中的“摇滚之神”。
Funky做到了。
他拯救了中国摇滚,中国摇滚也拯救了他。
像Funky这样,比我们自己还要热爱和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远不止一个。
秦思源,中英混血,家世显赫:
他的外祖父陈西滢,是鲁迅当年在文学上的主要“论敌”;
外祖母,是跟林徽因、冰心齐名的“民国三大才女”之一的凌淑华;
母亲陈小滢是BBC的国际部记者,父亲则是英国汉学家秦乃瑞。
因此,他小时候也曾在北京呆过一段时间,接触过最地道的中国文化,甚至还到少林寺学过武术,在李连杰的功夫片里跑过龙套。
后来他在英国长大,却放弃了大好前途,跑回来中国干起了不赚钱的行当——
拾音艺术家。
用驼铃、马铃、虎撑、唤头、快板、锣、鼓……各种老北京响器来搞音乐。
这集建议大家戴耳机看,引起耳朵极度舒适
为什么叫“拾音”?
表面上看,秦思源找的是那些几乎消失于人们视线的传统响器。
实际上,拾音,拾起的是他的童年里听过的声音。
声音记忆有一个很独特的功能:
当你听到某种声响时,大脑里不仅仅是记起一个声音,还会带你以前听到这个声音时身处的所有感官记忆,一个具体的场景和情景。
秦思源正是通过这些老旧的响器,去追溯储藏在声音里那些久远的年代记忆。
每一个声音背后,都代表着一个行当:
唤头,理发师用它来打出“嗡”的低频颤音,顾客就赶紧从家里跑出来理发;
虎撑,郎中走街串巷的响器,套在手上一转就有声响;
油梆子,是卖香油、油豆腐的小贩用的,敲起来脆生生的,声音传得也远。
(肉叔小时候对梆子声也印象贼深,我们那是豆腐梆子,胡同外头梆子一响,我姥姥通常会去买几块豆腐,到院子里切几块生豆腐给我吃)
种种响器的声音合起来,不单单是一首曲子,更是一幅热闹程度堪比“清明上河图”,由走街串巷的各行各业组成的市井街头画面。
比起这些响器,让更多人认识秦思源的,是另一门艺术:
胡同叫卖声。
北京史家胡同博物馆,收藏着一套极其罕见的“歌曲”合集:
唤娇娘、卖包子、震惊闺、对君坐、铜点儿、买砂锅……
在这里,你可以听到数十种老北京的吆喝声和响器声。每种吆喝,都有自己的腔调。
特别这首由北京人艺编曲的《叫卖组曲》,隔着屏幕的你都想跟着节拍抖腿。
酸梅汤,桂花味
喝到您嘴里头冒凉气儿
又解渴,又带凉
不信您就倒碗尝了嘿~
这些现在已经完全消失的年代声音,就是秦思源四处搜集做成的一个项目。
他还找来了如今全中国唯一一个仍然掌握这门叫卖手艺的人:杨德山。
尽管已经九十岁高龄,但每一个行当应该用什么调,喊什么内容,他张口就来:
哎嘿~专置个碗儿啊~
哎嘿~买盆儿不买啊吼~发行的价~
糖包儿热噢~当吃包儿热噢~
要有韵调
你要没韵调,它就不好听
(再次强烈建议大家去看这个第6集,杨老吆喝得特别有韵味,那个调调声声入耳,字字铿锵,一听全是积累数十年的深厚科班功底)
可惜。
这些曾经鲜活的中国街头艺术,如今向中国人问起,十个有十个都答错。
而如今那些去学叫卖艺术的人,也全是为了做艺术研究传承和做表演的,只学到形式,却极难领会到神髓。
真靠叫卖营生过的人,全中国也就仅存杨德生老人这么一个了。
我们明明曾经有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胡同声音文化。
人们不知道,也不关心。
现在北京档案馆留存的这套正宗的老北京叫卖声,竟然还是秦思源一个外国人去录的。
这部纪录片只有短短7集,每集15分钟。
合起来还没一部电影长,却频频让肉叔觉得感动和失落。
感动,是因为看到了我们国家许多不为人知的闪光点,被一一发掘。
失落,是因为这些闪光点刚被发现,就已经在丢失的边缘了。
许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 根本没有察觉到它们的价值。
当其他国家的人来到这片土地,换一种立场和角度去看待,才发现中国的另一面:
她或许还不够完美,不够先进。
但她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热爱和拥抱的历史、文化、风景、事业……足以让我们每一个平凡的个体发出光芒。
比如这位,宾夕法尼亚高材生,美国大爷高天瑞。
种种辉煌的履历,也敌不过他对中国的热爱:
他给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就是每天跟神秘组织“西城大妈”混,给旅客当志愿者指路,对每个景点、胡同都如数家珍。
还有这位张嘴就是“我们中国”,天天想着“回中国”的哈萨克斯坦奶奶。
作为掌握高级眼科医术的专家,她在苏联的同行全都被高薪挖到欧美了,就她一个跑来落后的中国,给无数的盲人送光明,成为了“当代白求恩”。
还有这位“不良学生”欧阳凯。
本来是想“偷懒“,因为学校要求修一门外语,他就选了课时最短的中文,结果便一直呆在这边不愿意回去了。
这位外国小哥,总是去最危险的地方,拍最鲜为人知的中国自然风貌,即使曾差点失去生命,他依然对拍摄中国风景这事沉迷。
还有明明是霸总,拥有最安逸人生的美国霸总郭杰瑞。
作为一名拥有家族产业,还拥有两千万粉丝的网红大V,他偏要要折腾自己来中国精准扶贫,帮云南的咖农卖咖啡。
把自己手中的那些最高端的资源,无私分享给中国山区最贫穷的人群。
更不用说那些把自己对中国的热爱深深刻在骨髓,甚至要带入坟墓的外国人……
以后我死了,墓碑上要写一句话:
最爱中国摇滚
《你好,中国》的好看之处,就在于它恰巧给我们提了一个醒:
时代发展过程中,我们在获得,但也正在失去。
很多代表民族文化精华的东西尚未被摧毁,我们还能抓住记录和传承的尾巴。
很多代表国家灵魂风骨的东西在重新构成,我们也赶上了谱写和浇铸的时机。
或许中国还不够其他国家先进发达,但对于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却能够最大化实现个人价值和生存意义。
或许,我们正处于一个最好的年代。
一个我们太习以为常,而低着头闭着眼擦肩而过的火红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