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封城第15天。
说起这座城市,我们的印象中只剩下疫区,和每天增长的数字。
无人不怀念它热气腾腾的模样。
你或许没去过。
但别忘了有电影。
今天,Sir想总结一下电影里的武汉,为的就是负重前行的人,心里不止有上火的焦虑,担忧的苦涩,还能有些许往昔的甘甜和湿润。
01
早餐之都
当麦太带着麦兜踏上江城的第一句话是:武汉,终于到了武汉,这片藏龙卧虎的土地!
卧虎藏龙的,首先是吃。
武汉,您孕育了热干面和鸭脖子
香港“食神”蔡澜曾说:
处处的早餐文化,因生活优裕而处于消失之中,武汉的街头巷尾还在卖,我将冠上“早餐之都”
武汉的小吃,差不多一个月每天早上都不重样,物美价廉。
糯米包油条、面窝、煎包、豆皮、汤包、烧麦、糊汤粉、糯米鸡、圆豆泡糯米、欢喜坨、鸡冠饺、重油烧梅、蛋酒……
花一点点钱,就能吃饱吃美。
疫情期间,Sir就看到有热心的市民给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送热干面,不落汤儿,吃起来除了香,保证热量摄取,关键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快。
在过往的平常日子里,无论汉正街还是江汉路抑或司门口,都能看到漂亮的小姑娘端起纸碗,里面装着冒着热气的热干面,还能根据自己的口味,多加辣子、榨菜或者加荷包蛋、牛肉等等。
她们边逛街边吃,边坐公车边吃。
绝技居然是从不会跌落纸碗,或者把芝麻酱汁滴在衣服上,三下两下,一碗面就吃进肚子里,利爽。
丝毫不耽误与这个城市的亲密接触。
就是这样风风火火,连吃也在路上,一刻也不愿停歇。
02
汉正街的女人
最近一次在银幕上出现的武汉人形象,是《只有芸知道》里,徐帆扮演的房东太太。
移民新西兰了,还是改不了一口武汉话。
徐帆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说得正。
最近一部在武汉取景的电影是《南方车站的聚会》。
被魔幻滤镜“改造”过,尽管男女主角胡歌、桂纶镁说着“武汉话”,但武汉只是光怪陆离的一个背景。
他们演得挺好。
但对于武汉,始终缺了一点味道。
有网友支招,他们的台词应该加四个字,保准丢下包袱,接上地气。
这四个字是:婊子养的。
在地道的武汉人看来,这不是脏话,是语气助词。
比方说,武汉人称赞一场球赛好看、一场游戏好玩,就会兴高采烈地说:“个婊子养的,好过瘾呀!”夸奖别人长得漂亮或事情做得漂亮,也会说:“个婊子养的,好清爽呀!”
有些彪悍、强势的母亲,着急起来,也会这样说孩子。
武汉人说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说“他个婊子养的”。池莉小说《不谈爱情》中吉玲的姐姐们就是这样相互称呼的。
每到这时,吉玲妈就会不紧不慢、满不在乎地提醒一句:“你妈我没当过婊子。”
绝大多数时候,武汉人对这四个字是脱敏的。
甚至,很有意思的是,居民们对这四个字毫无芥蒂,侧面也证明了,这座城市的女性地位比较高。
武汉女人的彪悍,并不输给重庆、成都的姐妹。
影像输出中,最著名的两个武汉女人。
一个是,卖鸭脖子的来双扬
根据池莉小说改编的电影《生活秀》(很可惜将原著里的汉正街搬到了重庆),出品时间刚好是“非典”那一年,2003年。
主演陶红,这个角色似乎成为她作为演员的最高光时刻,拿下金鸡奖影后桂冠。
来双扬,一人撑起一个家。
哥嫂把儿子丢给她,弟弟来双久(潘粤明 饰)吸毒,房产被霸占……
一地鸡毛,只能靠一个又一个够味够辣的鸭脖子去置换安稳。
在赚到钱之后,不肯用手碰钞票了。
会给食客准备一个盘子扔钱,自己用镊子夹着钱找零。
很行为艺术的是,她甚至养起了指甲,还镶钻,在烟火处养尊处优,像待嫁的大姑娘等待着情郎回眸。
最终,识破外地来的城建公司总经理卓雄洲(陶泽如 饰)的真面目,只想在汉正街追求一场露水姻缘,释怀寂寞。
来双扬决定“超越欲望”,成为欲望本身。
照旧在鸭脖子店昏黄的灯光下,端坐、点烟、夹钱,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成为某种生活的艺术品。
一个是扛扁担的李宝莉。
2012年,王竞导演《万箭穿心》,根据另一位武汉女作家方方小说改编。
主演颜丙燕,依然是影后拿到手软。
但颜丙燕一直很遗憾的是,接到本子的时间太短,没有时间练好一口武汉话。
△ 你没有看错,被打的人是“韩商言”
李宝莉是一个能让人读懂武汉的女人。
她市侩强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奈何老公偷腥,气不过,她打电话报警——
一个污点,让老公在国企改制中,率先下岗。
没了工作,脸面挂不住的老公,一时想不开投江自杀。好好一个家,就被泼天的气性给冲散了。
为了生活所迫,养娃,赡养婆婆,李宝莉不得不在汉正街(又是这条街,在某个时空,她会跟来双扬擦肩而过吗?)给商家挑扁担送货,含辛茹苦地供儿子考大学。
同样,因为寂寞,接受了老混混建建的求爱,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一起。
高考前,儿子忍不住说出心声:丢人。
并且发誓考出武汉,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家。
原来这么多年,儿子一直嫌她,恨她。
有人算了风水,说李宝莉倒霉因为当年搬进去的新房,是“万箭穿心”。
她说,不信邪。
“我越是要说,这是万丈光芒。”
不管是不是精神胜利法,李宝莉再苦再难,也没有随着老公寻短见,咬着牙真的把儿子培养成大学生。
更“狠”的是,她把老公留下的房子过户给儿子,就拿着贴身的衣服和吃饭的扁担,随着建建离开这个家。
在某种程度上,她超越了世俗关系的羁绊,在儿子十八岁成年礼这一天之后,彻彻底底为自己活。
不管死去的老公在天怎么看,儿子怎么看,婆婆怎么看,街坊邻居怎么看。
不信邪。看不惯,给我憋着。
鸭脖子是名小吃,是食色性也,是欲望
扁担是两头挑,是较量和平衡,是关系。
两个武汉女人,靠着欲望和关系,活得好好的,最终超越了欲望和关系,就冲这份生命力,可以说:个婊子养的,有榜样。
03
来来往往
还是用《南方车站的聚会》说起,它另一个名字叫《野鹅湖》,武汉什么不多就是湖多。
影片影像中,多湖、多夜,因而总有一种细密的水气裹住人物。
哪怕在大救赎到来的结局里,导演也没忘让洗车的水龙头给万茜、桂纶镁滋一身水。
无水不武汉。
《浮城谜事》是娄烨第二次取景武汉。
△ 片头闪过的武汉长江大桥、光谷世界广场
娄烨偏爱阴雨天,犹如将人置于被放大的体液容器。
感受力变得更加敏锐。
成都、重庆这些城市,已经被很多影视作品,被验证表现“生之多欲”的能力。
而武汉,也是很有潜力的。
看几张剧照。猜猜她们都是谁?
她们是:《来来往往》里的许晴、李小冉,《江城夏日》里的田沅、《桃花灿烂》里的周韵、《黄金时代》里的汤唯、袁泉。
眉眼如风、千姿百态、摇曳动人。
她们接受水气,被水气滋润。
也就是被欲望锤炼,不逃避,正面迎接、与之弄潮逐浪。
不同的时代、年代,一样的江城武汉。
这些作品要么改编自武汉作家的小说:《来来往往》(池莉)、《桃花灿烂》(方方)。
要么取景武汉:《桃花灿烂》在武汉大学、东湖;《江城夏日》在 武汉大学、晴川阁、长江大桥;《黄金时代》在汉口某码头。
再大的历史背景,也是背景,故事聚焦的依然是饮食男女的爱怨离合。
值得特别一书的是,萧红的第三次婚姻,与端木蕻良的结合就在武汉。当时她已经怀上萧军的孩子。
此时,萧军已经在延安,另有羁绊。
而她在武汉,就像是在人来人往的码头,无法停留,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她曾对端木说:“我真不明白,在这几千年虚伪的道德下,男人抛弃不忠实的女人倒是冠冕堂皇的事,而我们女人追求爱情的自由,倒要遭到社会的歧视。”
萧红和端木结合后,雷雨一般的流亡生活告一段落,短暂的明静如水的清晨,偶尔几阵懒懒的微风。
此时的萧红也开始发烧、咳嗽、作呕、厌食,无精打采,进入慢性病状态,肺结核。
但是她不怕,还要把不多的积蓄花掉。
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萧红《呼兰河传》)
萧红,来双扬,李宝莉。
她们是围绕江城来往潮汐里的浪花,浮起来、沉下去,再浮起来,绵延不绝,生命体之间的传承、接力。
有自主权、自觉意识,更有决断力。
这也是武汉的精神内核,无需被包装、修饰。
今天,我们说:加油,武汉。
是相信,从万箭穿心到万丈光芒的转接口,即将被武汉人焊接上,这是必然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我们继续干。
Sir相信,未来一定会有一部诞生在武汉的电影,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事。
可是真的有什么电影,能拍出武汉的悲痛,武汉的奋命吗?
Sir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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