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阵》是中国电影大银幕上很久未见的一类电影,不同于管虎导演以往的商业大片主旋律作品,具有强烈个人作者风格表达。在电影中,导演跳出舒适区、以更强烈的主题内核、更细腻的表现手法、更深入幽微的人性洞察,更凛冽磅礴的视听造型奉上了一个作者导演的诚意之作。

《狗阵》把故事背景放在2008年,遥远的西北小镇处在了时代发展的滚滚浪潮之下,同时也在管理泛滥全镇、无人看管的流浪野狗。

时代加速发展的大背景下,落魄的主人公,因过失杀人被判多年刑期的主人公—二郎,重回自由身。

重回自由的世界,并不理想。

出狱之后,放眼望去,家和家乡都是陌生的景观,是他俨然回不去的地方。

父亲长期酗酒,留下空荡荡的家,住在闭门不营业的动物园。

姐姐远嫁,只关心拆迁款有没有她的一份。

昔日一起玩乐队的铁友,如今早已成立家庭,过着和音乐没什么关系的鸡毛蒜皮生活。

那些同龄的玩伴,对他总有一种,表面接纳,实则看不太上的潜在敌意和疏离。

常常纠缠他的,只有过失被杀害的受害者家属,动不动就制造一场要他血债血还的愤切威胁。

给他制造热闹的,只有一辆他年轻时候骑过的摩托,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二郎内心无声的咆哮。

二郎的新生活,内外交困,四面楚歌,他如何破阵?是本部影片要去回答的问题。

对这种又破又立,既抽象又复杂的情绪把握,导演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承载,就是连接家与外界的破桥。破桥只剩下断壁残垣,是徒步过去都要小心翼翼的程度。

第一次站在破桥临界,二郎假释出狱不久,与他交好的民警,叮嘱他,不要过这个桥,过了这个桥,就不属于他的管辖区域。

第二次,逝者的家属威胁,要么对着死去的亲人磕头认错,要么骑着摩托车冲过破桥。正当二郎要冲破之时,黑狗灵性至极地前来报信——家里出事儿,他调转方向,往家赶。

第三次,黑狗失踪,他人提示,有可能是被卖到别处。这个时候的二郎,对黑狗已有很深的感情,黑狗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信赖并有所依赖的生命,骑摩托车冲过破桥去寻找黑狗的下落,二郎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破桥没给他面子,咔嚓一声,掉入桥底。摩托车此时意外打开了连载的卡带机,响起的还是年轻时为之着迷的摇滚乐,有些热烈又有些落寞的浪漫主义气氛里,灰尘土脸的二郎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几分不羁从桥底下走出来,二郎好像有一点点找回了热血生命血脉喷涌的感觉。

第四次,爸爸病危,黑狗去世,葡萄也离开,这个辖区,已没有二郎牵挂的人。他决定离开这里,带着黑狗的小崽,又到了这个破桥前,他停留了几秒,毅然加速了摩托车引擎,朝破桥冲去。

没有想象中的一气呵成,没有想象中的个体角色高光,又一次,二郎重重摔下,依然灰头土脸从桥下出来。这一次,没有撞到南墙仍不回头的倔强,二郎的神情甚至有些由内而外的放松,回去背上了小狗崽,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从被告知不能破、被逼着破到主动破、有主动选择可破不可破,导演埋下的这条隐秘又漫长的线索,描述了二郎出狱之后,面对陌生疏离的世界,重新掌握生命、自我觉醒的坎坷过程。

最后二郎没有越过那座桥,但依然找到了可以容纳自己的那条路。

...

喜欢导演这个平常又具有深意的设计。

普通人的一生,没有化腐朽化神奇的超能力,也没有那么多带有表演性质的高光时刻。我们应该允许自己在人生里有放弃的时刻,放弃越不过的高山,放弃不适合自己的生活,放弃努力了也得不到的东西,谁说放弃,不是一种对人生的另外一种成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