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太长了,在此列一个小提纲,大家可以根据顺序直接跳到感兴趣的部分。不过,鉴于后文有大量引用前文的地方,还是推荐从头看到尾。

1. 与人格分裂的鉴别

2. Arthur妄想症状的分级

3. Arthur同Lee相互影响

4. 《小丑2》中虚实画面的分辨

5. 《小丑》系列故事线串联

6. 《小丑2》开场动画解读

下面开启正文。

法语副标题Folie à Deux——中文直译“二联性精神病(“A madness shared by two")”,依照专业疾病目录对应精神疾病“共有型精神障碍(sshared psychotic disorder)”或“诱发型妄想障碍(hared psychotic disorder)”。在内地版本的标题名中,”Deux”一词被翻译成了“双重”,通常被用以指代“两种特性叠加”之意,虽说在辞藻层面弱化了直译的生硬感,但却无法像逻辑属性强烈的“二联性”那样,达成对“个体数X2”的强调。对于《小丑2》这种以精神异常贯穿全片的电影而言,分清楚副标题究竟是在表达“叠加”还是“增量”,真的非常关键,这将决定观众是否会错误地把关注重心转移至中心人物精神问题的复杂性研究,从而忽略个体与个体之间精神状态的引导、交联、共创,以及由此产生的真假莫辨的二联妄想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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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假设,你已经受到了标题中“双重”二字的影响,并在先入为主的心态下目睹了片中控辩双方对于Arthur精神问题评估的反复拉扯。《小丑1》中,你已经深刻了解到了Arthur妄想症状的严重性,并且和Arthur一样讨厌那种乱序的、无视现实、难辨真假的状态,此时,如果有什么解释能够条例清晰地将Arthur的一切行为合理化,那么心理上,你将靠近那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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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下面让我们看看《小丑2》中辩方是如何从Arthur身上得出这一解释的——

“我们(指辩方)了解到Arthur儿时遭受了来自养母及其暴力男友的身心虐待;我们观察到《莫瑞秀》上的Arthur相比平时有着完全不同的说话方式和动作表现;Arthur在接受提问时总是沉默寡言,被看守期间也总是表现出顺从的一面,甚至于无限度容忍看守们的故意刁难,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平庸怯懦的人格能够独立完成5场残忍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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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下来,我们看到了几个诊断“人格分裂”时所参照的老生常谈的依据:童年创伤,转变突兀的行为举止,一眼就能判定出的悲催惨淡的蝼蚁人生...... 至于这些依据究竟有多大的参考价值,很难说得清。根据影片提示,Arthur和Dr.Beatty的会面次数撑死不超过3次,总共接触时长可能不见得会比刘医生的89分钟长出多少;鉴于托马斯·韦恩在《小丑1》中展现出的种种骚操作,那个记录了母亲Penny虐待亚瑟的档案,真实性仍旧无法考证;从外部视角来看,Arthur在直播中的表现的确反常到瘆人,但是对于一路追随Arthur视角的观众而言,关于Arthur的一切转变都是循序渐进的,与割裂感强烈的二元式跳转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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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anne:“你还记得她”? 一般来说,只有见过一次的人才被这样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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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顾审判前Dr.Beatty的提问片段:在询问Arthur在《莫瑞秀》现场时的感受时,Dr.Beatty使用了诱导式的提问方式,用“眼前发黑”“看到闪光”这些关键词直接直接向“人格分裂”的特征性表现;接着,她又以“Arthur具有双重人格”这一判断为基础,询问Arthur自己是否能见见小丑(人格)。只不过,针对这类指向性明显的问题,Arthur一律保持沉默,既没有亲口承认任何符合人格切换的特征性表现,也没有在Dr.Beatty面前展现出所谓的可供分辨的第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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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疾病的诊断是如何确定的?按照既定的医学标准,如果“客观事实”能够证明你的表现符合某某疾病的特征,那么权威人士就可以负责任地为你打上该病种的标签,至于病患的个人感想,那些与所谓的诊断标准关系不大的感想,在疾病评估的这个过程中则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对于身体疾病的诊断,这种“忽视”似乎是存在一定积极意义的,比方说,这么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病患对于部分事实的主观夸大或者刻意隐瞒,但是,如果这种“直切重点”做法同样应用于精神问题的评估,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否可靠可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精神疾病本身就是主观感受的熔炉,强调客观依据而无视当事人主观感受的评估,本质上没有客观可言。

当然,部分朋友可能还是会对此表示异议:庭审前的那段电视台采访,亚瑟在面对镜头时的确重复了Dr.Beatty提到的“眼前发黑”“看到闪光”这些形容,这难道不算本人对于“人格分裂”的承认吗?关于这一点,或许你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一个极度不善言辞且对精神病缺乏专业认知的人在面对镜头时,是否会因为语汇极度匮乏而下意识地引用其他人对于相同问题的回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此时此刻,Dr.Beatty对于“人格分裂”的诱导式强调也许正在Arthur身上发挥作用。镜头的另一边,Maryanne在听闻Arthur的回答后轻轻点头,对这一答案表示认可,作为辩护律师,Maryanne的职责在于尽可能多地为当事人争取有利条件,而非挖掘真相,她很清楚,隐匿于Arthur回答中的某种指向将为这场辩护赢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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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这段采访中还有一处内容值得细细品味。主持人Paddy在接过“人格分裂”的话题向Arthur提问,“我现在在和谁说话?低IQ的亚瑟还是煽动无赖的小丑?”但是此问题却瞬间点燃了Arthur的怒意,“你和Murry一样,只想要轰动,你只讨论我过去犯下的错,不在意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在这番问答中,Arthur试图澄清如今的自己相较以往已经发生了变化,而所谓的“变化”,理应是产生于“同一行为体”这一基础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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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大概就是帮助我们跳出“人格分裂”陷阱的全部要点。这一否定将意味着,我们并没有屈从于某种以较高阅片为基础的“经验论”,一味地套用耳熟能详的“诊断公式”来解释我们所看到的患有精神疾病的角色。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做到以非精神病学的角度去解释Arthur为什么大笑、为什么妄想、为什么杀人,而这一解释是建立在对整个社会环境的剖析以及对底层人士生活现状的感同身受之上的,绝非单纯地依照评估模板对个体行为以及目的给出公式型的解读。幻想与妄想之间、病态与非病态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在外界因素的“花式”刺激下,人性的转化抑或是摇摆不定,本质上也无关乎精神疾病,如果站在这个角度去理解Arthur,精神病人和正常人之间的差距可能又缩小了一步。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那种用黑白分明的二元人格论将个体分割为“有序”以及“无序”、并将一切疯狂的举动和妄想都推给“无序”的理解思路,本身就有“避重就轻”之嫌,考虑到《小丑2》已经成功将一部分观众“引诱”到了这条理解思路,此时,你会不会对这部电影的立意有所改观呢?

好的,说了这么多,接下来将进入本篇影评真正的正题(向耐心看到这里的朋友比心)——我将对《小丑2》中关于妄想以及二联妄想情节的进行梳理,并列举出一些可能的推论。

先带大家复习一下《小丑1》中Arthur所表现出的妄想症状。我会依照严重程度(是否易于同现实作以分别)将Arthur的妄想分为3个等级:

一级妄想,跨越式情景创造——目睹或听闻了某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场景的当下,将自己想象成那个场景中的主角,并与该情景中的一干人等产生事件关联。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我在某某时间某某地点(该场景是客观存在的),遇见了某人,我和TA之间会发生什么。《小丑1》中Arthur在观看《莫瑞秀》时,脑补出了“自己成为《莫瑞秀》观众,被莫瑞选中上台互动,并受到莫瑞鼓励”的情景,但是此时此刻的Arthur仅仅就是一个坐在母亲床边守着小破电视机收看节目的可怜虫,等到Arthur注意到身边的真实场景,这种跨时空式的妄想很快就能解除。这种程度的妄想还是很容易和现实作以区分的,和正常人所拥有的“幻想”之间界限也比较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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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妄想,以过往的或熟悉的场景为基础进行情景创造——妄想中的场景及场景中的相关人物来自于过往真实的记忆,但具体的人物关系及相关情节是重新构造而成的。《小丑1》中Arthur在地铁站杀死3人后逃进街边厕所,以小丑的形象展开了一段独属于此身份的诡异舞蹈,下一秒镜头跟随Arthur走进公寓楼,向我们展示了Arthur敲开女邻居家的门并与之拥吻的一段画面。公寓楼以及女邻居的房门都是Arthur每日必见的场景,但根据影片提示,“敲开房门并与女邻居拥吻”这一行为其实并没有发生。所以,当时的真实情况可能是,Arthur在杀人后的确回到了公寓,但是是同往常一样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家,并不包含“跑去女邻居家”这一过程。这种程度的妄想相当于记忆中凭空多出了一段时空线,因为所处场景是自身所熟悉的,相较于一级程度会更加难以同现实分辨。但是如果事后能意识到相应的细节是无法考究的(比如说明明进到人家屋子里却想不起来女邻居家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么多少还留有一点分辨虚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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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级妄想,对当下所处的场景进行情景再造——妄想部分和当下场景合二为一,妄想者感受到部分声音和画面与客观实际并不相符,但发出的行为在妄想情景和客观现实中具有相同意义。在妄想症状出现的当下,妄想者将很难对当下情景的真实性产生质疑,因为此时他们所接受到的感官信息中的确有一部分是在真实刺激下产生的。《小丑1》中,我们目睹了女邻居敲开Arthur家房门与之搭讪、参加他的脱口秀演出、和他一同守在母亲的病床前等等的妄想情节,但是除却“女邻居在这些场景中根本不存在”这一点,Arthur在这些场景中的各种行为都是真实发生的。比如说,Arthur确实做出了“扶着门框讲话”这一行为,只不过面对的是门外的空气。如果说有什么方式能让妄想者于事后意识到当时的情景源于妄想,那大概需要一些绝对客观的外界刺激,比如说《小丑1》中Arthur闯入女邻居家的那一幕,当他发现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极为陌生,女邻居也用惊恐的语气请求他离开,三级妄想中的美好情景便只能随之瓦解。当然,如果没有这些外界刺激的存在,当事人是很难从已然形成的记忆中发现端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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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楚这些后,让我们进入《小丑2》。首先先从上帝视角梳理一下Arthur此时的真实境遇。除了那桩被刻意隐瞒的杀母案,公众眼中的Arthur总共杀了5个人:在《莫瑞秀》上亲口承认了地铁站三连杀;在直播中当场爆头主持人莫瑞·富兰克林;录制节目前在自家公寓中杀了前同事Randall。考虑到这5起谋杀案在全哥谭引发的巨大骚动以及大大小小的恶性事件,即便律师Maryanne能够利用“人格分裂”的说辞为Arthur辩护成功,最多也只能将其从从阿卡姆精神病院转移至一个对病人管控相对温和的精神机构。对于以上的结果,Arthur不可能心中没数,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当得知自己最终的命运不是被送上的电椅,就是在冰冷封闭的精神病机构度过余生,Arthur究竟会采取何种态度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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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头,看守押送Arthur同律师Maryanne会面,雨中的Arthur仰头望向天空,4把黑色雨伞也跟随其视角转变成了“红蓝橙黄”的小丑配色,等到镜头切至远景,4把雨伞才重新恢复黑色。此处,妄想与现实并线行进,即所谓的三级妄想,将其放在电影开头,也算是全片唯一的一次的善意提醒。接下来,我们将再也看不到这种帮助观众区分虚实的视角切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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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E区转至某会客区域的途中,Arthur遇见了正在音乐教室排练演唱的B区病人。看见了Arthur的Lee冲出教室,出声喊住他并做出了“拿枪指着太阳穴”的手势。这个手势最开始出现在《小丑1》中女邻居和Arthur的电梯对话中,女邻居在短暂的搭话后对Arthur做出了该手势,而出了电梯后的Arthur也向对方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回应。实际上,Arthur对于女邻居的暧昧妄想就是始于这场“电梯相遇”,这一手势的出现不仅代表了某种潜在的反抗意识的浮现,同时也代表着Arthur对于曾经那段颇为美好的爱情妄想史最初始的记忆。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小丑1》中女邻居家的门牌号上的字母,和Lee所在的病区一样都是“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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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似曾相识的信息刺激下,Arthur脑中所闪现的画面可能无关乎那个厌世疯癫的小丑状态,而是更多的关联到了某种可以摆脱冰冷现实的“美好途径”。原本,你已经放弃了那个充满着温度与色彩的世界,下定决心接受冰冷残酷的现实,但是此时此刻,一位神秘的女性突然冲到你面前,还原了只存在于你个人精神世界中的一幕,那么对于这位女性你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产生出让她成为你个人精神世界女主角的欲望?

这次一面之缘后,让我们看看Arthur多了哪些值得细品的“小动作”。在和Dr.Beatty的会谈开始之前,Arthur询问自己能否抽一支烟,此时桌面上放着烟盒以及打火机,Arthur自己为自己点了火。但是请注意,在看守Jackie面前,Arthur也曾数次索要过香烟,只不过都是由Jackie为其点的火。根据这一细节,我们有理由怀疑,E区的暴力犯本身是不被允许接触或私藏火源的,可是,在去B区参加声乐课前的某个晚上,在Arthur进入牢房后的某个瞬间,镜头中出现了一只点亮的火机。此外,在被告知自己即将去B区(见Lee)后的那一小段时间里,Arthur在BGM的伴随下从广场走回室内,在服用规定的精神药物之前停顿良久,并对护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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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以上关于初次会面的全部信息,此时我们或许可以推导出这样一个结论——伴随着美妙的歌声,Lee出现在了Arthur面前,用一个直达Arthur精神世界的手势,激起了Arthur用妄想世界再次填充现实的欲望。事后,喜爱音乐的看守Jackie想假借奖励Arthur之名跑到B区的音乐教室大展歌喉,而听闻此消息的Arthur也瞬间明白,自己将有进一步的机会同自己锚定的“女主角”接触。为了让妄想世界顺利降临,一定的前期准备是十分必要的,比如说停止遏制妄想症状的精神药物的服用,以及为将来的某些妄想情节积累一定的道具(这点之后会详谈)。在告知Arthur“奖励”内容之后,Jackie在操场上惬意地哼唱着小曲,而这一歌声也逐渐演变成了Arthur离开时的BGM,此时,音乐已经在Arthur精神世界的构建中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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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让我们看看Lee在《小丑2》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话说,Harley Quinzel (Lee)是确有其人吗?如果说这仅仅是一个全权由Arthur凭空捏造出来的形象,那么一些非Arthur视角下的镜头中就不应该出现Lee,但实际上,Lee不仅在法庭外和Arthur的律师当面对质,在媒体镜头前发表了那段关于“大山和小山”的迷惑发言,还在众人的注视下破窗掳走了一台正在播放Arthur唱歌片段的电视机。此外,在Arthur接受电视台采访时,主持人Paddy主动提到了Lee,手中的报纸也明晃晃地印上了”CRAZY IN LOVE”的字样,这一贬低精神病患的细节,似乎也不大可能成为Arthur妄想世界的组成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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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了这第一点后,让我们把问题更改为,电影中关于Lee的描述,有哪些真实的,又有哪些和女邻居一样,仅仅是是Arthur的妄想产物?

首先谈谈真实的部分。关于Lee的入院原因目前有两套的说辞:1.和Arthur住在同一个街区,童年不幸,父亲出车祸死亡,之后放火烧父母的公寓;2.出生在富人街区,父母健在,大学主修精神疾病学,为了接触Arthur而入院。其中,第一套说辞在Lee探监Arthur时被澄清是谎言,但是这一澄清片段的真实性(是否为妄想部分)暂时还无法考证,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从逻辑推理的角度证实第一套说辞的不准确性。假设Lee原先的确住在人员密集的老旧公寓,那么纵火事件的恶性程度一定不容小觑的,将这样一个危险的纵火犯关押在可以自由活动的B区,显然是不合理的。至于第二套说辞,本身就是出自并未在Arthur妄想世界中扮演任何角色的律师Maryanne之口(律师等人的存在更像是能将Arthur拉回冰冷的现实,所以不大可能被Arthur放入妄想),从这个角度考虑,说辞二的可信度明显会比说辞一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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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区病人Arthur探访安全级别最低的B区需要全程戴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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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说辞二为基础,现在让我们将关于Lee的几项事实整体串联一遍。作为精神病学专业人士的Lee在电视上看到Arthur后,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了接近Arthur,Lee将自己送入了阿卡姆精神病院,并成功遇到了Arthur。越狱事件后,院方认为Lee已经受到了Arthur的影响,劝说她离开了环境特殊的阿卡姆精神病院,但是出院后的Lee仍旧在电视上持续关注Arthur的动向,并在媒体访谈中多次提到了自己和Arthur的故事。在看到庭审前的对自己唱歌的Arthur时,Lee的情绪产生了剧烈波动,她出席了Arthur的每一次庭审,并在休庭期间多次探视Arthur,引导Arthur以小丑的形象示人,并于第四次庭审时画上了小丑女的妆容。第四次庭审现场,Arthur否认了小丑的存在,承认所有行为都由一人完成,Lee听闻后失望离开。

在以上事实中,有一处信息极为关键。院方察觉到Arthur已经对Lee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这一影响具体指什么?“居统治地位的精神病患者将自身的病态观点和信念不断向后患病者进行说服灌输,后者被动地受影响和逐渐接受,终于出现类似的病态观点和信念”——这是副标题Folie à Deux的具体含义,也是上述问题的答案。实际上,这种病态感应很可能在Lee入院之前就已经初见苗头了,我们很难说清驱使Lee同Arthur接触的动力有多少是源于精神病学家的好奇,又有多少是源于构建妄想的驱动。对于Lee这样的患者,正常的治疗策略是将其与处于统治地位的患者隔离,并予以一定精神药物治疗,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即便Lee能够凭借专业知识认清自己现在的状态,她又是否愿意脱离这种状态呢?看到电视机里对着自己唱情歌的Arthur时,Lee直接砸碎橱窗掳走了电视以及电视中的Arthur,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奔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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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确了这些真实的部分后,现在让我们进入有关妄想的讨论。此处再次强调一下Folie à Deux。“二联妄想”指的是,有妄想症状的人总共有两个,除却Arthur的妄想画面,影片中的内容还有可能来自于后患病者Lee的妄想。下面,我将对《小丑2》中一些疑似为妄想的场景进行推理,相应的,我也会给出推理的理由。

场景X:小丑的各项跨时空式歌舞表演

推论:Arthur的妄想

证据:这点大家应该能达成共识,这些歌舞表演和Arthur时下的心理状态是紧密相连的,有关于恋爱的遐想,也有关于背叛的猜测。不同于Arthur原有的一二三级妄想,这些舞台表演是完全同现实脱钩的,我们姑且将其称为“零级妄想”。

场景一:Arthur同Lee初次相遇,Lee对Arthur做举枪手势

推论:真实画面

证据:1.Arthur的妄想能力此时还未完全启动;

2.Lee是真实存在的,且试图和Arthur接触。

场景二:Arthur到B区上音乐课,再次见到Lee,Lee向Arthur讲述身世,Arthur深感共鸣

推论:真实画面的可能性较大

证据:1.据Maryanne的提示,此时Lee有试图吸引Arthur的动机;

2.Lee对于身世的伪造中谈到了具体细节,比如说Arthur所住街区的那个楼梯,虽说这点足以让我们怀疑此时Lee的发言已经属于Arthur的妄想了(Arthur妄想出一个和自己有类似遭遇的Lee),但是如果考虑到Lee在入院之前确实有可能调查了这个贫民街区,那么“在伪造的身世中谈及细节”这点也就说得通了,更何况,后续也的确出现了Lee登上了楼梯的镜头,且这个镜头大概率不属于Arthur的视角(后面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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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虚化的看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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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插入的雨中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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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六:Lee在法院门前唱歌

推论:Lee的妄想式表现(表演)

证据:没有理由怀疑这此时的这个Lee是不存在的

值得注意是,Lee在电影中的妄想表现是通外化的表演传达自己的某种坚定信念,而不是构造与现实不相符的画面(场景四的分析中有提到),因此,Lee的妄想和现实画面之间是不存在冲突的。此外,场景六中还有一个小细节,就是此时Lee唱的歌是和Arthur看电影时电影中的那首歌(歌词大意: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也可以发生在舞台 你可以让观众哭 也可以让观众笑 脱掉裤子的小丑和浪漫梦想的舞蹈时娱乐 在舞台上当恶人 也是娱乐 性也是娱乐),但如果说Lee确实是想场景四中描述的那样,在电影看得不耐烦的时候,于这首歌的演唱途中跑去点了火,那她就会和Arthur说的那样“Miss the song”,但此时她确实唱出了那段本应该miss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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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八:Arthur化身小丑,法庭变舞台,小丑和Lee上演杀人舞台秀

推论:Arthur的二级妄想画面,随后回归了现实

场景八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丑1》中Arthur在《莫瑞秀》上的表现。场景八中的小丑将法庭视为直播间,上演了一出以娱乐为目的杀人表演秀,如果说此二级妄想最终演变成为三级妄想,那么Arthur在妄想画面中的所有行为就会直接在现实世界落实,只不过当事人还以为自己是在以小丑的身份进行演出。Arthur在接受Paddy访谈时表示,直播杀人的时候,他认为莫瑞仅仅是自己秀场上的一个糟糕的演员,而这一表述似乎完美地贴合了场景八中的妄想画面,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大胆设想一种可能:我们在《小丑1》中看到的Arthur杀人的画面其实代表的是客观视角,对于Arthur而言,他所看到的画面其实是和场景八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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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九:第二次庭审尾声(场景八),Arthur辞退了Maryanne,决定亲自担当辩护人,随后Lee冲进了关押Arthur的候审牢房,夸赞了Arthur,二人接吻。

推论:真实画面/Arthur妄想

证据:虽然晚上出现的Lee衣服颜色变了,且卸掉了浓妆,但是她也的确有可能在庭审结束后更换了装扮;虽然说狱卒根本没有理由让候审中Arthur和Lee单独见面,但是狱卒的那句”No touching”以及镜头跟随Lee进入牢房的方式也算是对于这一场景真实性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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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十:第三次庭审结束Arthur搂着Lee离开

推论:Arthur的三级妄想+Lee的妄想式表演

证据:1.后面衔接的是代表“零级妄想”的奇幻歌舞;2.Arthur不应该从听审席方向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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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十一:Lee唱着歌画小丑妆,唱着歌在闪光灯的拥护下步入法庭

推论:Lee的妄想式表现(表演)

证据:同场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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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2》中的厕所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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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从上帝视角出发,将《小丑1》《小丑2》的故事线整个串讲一遍。

社会底层人士Arthur Fleck人到中年但依旧和母亲挤在老旧公寓,靠扮演小丑的工作维持生计。从小母亲Penny就告诉他,他的降临就是为世界带来快乐的,并用昵称“Happy”一直称呼Arthur到大。在这种“快乐”思想的灌输下,Arthur梦想着自己将来能够成为喜剧人,为别人带来快乐,现如今这份小丑工作就是梦想的起步,只不过,认识Arthur的人都清楚,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戏剧的天赋,反倒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Arthur患有精神疾病,曾反复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管控,其主要症状表现为不合时宜地放声大笑以及严重到难以与现实作以区分的妄想。出院后的Arthur需要定期到社会福利机构接受评估,依靠机构医生的处方获取药物,在社会福利机构的预算被政府消减前,Arthur服用的精神药物已经多达9种,但是即便如此,Arthur却仍旧希望继续加大药量,理由是自己不想再继续承受悲伤。对于Arthur而言,被误解、被歧视、被霸凌就是自己糟粕人生的常态,他没有勇气反抗,也没有途径反抗,他会在偷偷抹去眼泪之后按照母亲说的那样,“put on a smile face”,用强行挤出的笑容继续欺骗自己,直到某一天,同事Randall将一把手枪交给自己,将代表“抗争”和“死亡”的符号引入了自身的脑内世界。

回到公寓大楼后,Arthur在电梯里和与经常受母亲照顾的女邻居碰面,并就此展开了一段有关二人的妄想画面:女邻居在抱怨完电梯后,用“枪指太阳穴的手势”表达某种死亡式的宣泄,身处相同生活环境下Arthur对此深有共鸣,在出电梯后用相同的手势回应。以这种危险的共鸣为开端,Arthur开始在脑内构建种种以女邻居为女主角的暧昧妄想,并通过跟踪女邻居为自己的脑内世界积累可用素材。不过,跟以往那些暧昧妄想(日记中可查证--《小丑2》中社工的证词)不一样的是,此次妄想将以Arthur反抗意识的苏醒为依托,借“女邻居”之口巩固自身对于反抗正当性的认可,所呈现出的暧昧也是以陪伴、理解、认可为主要形式,而非全然都是两性欲望。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也在和妄想世界按照相同的时间线推进。Arthur在一次为福利院儿童进行小丑表演的过程时,不小心掉出了贴身携带的手枪,尽管他及时化解了意外,并事件后向老板解释那只是表演道具,却依旧惨遭解雇。回家的地铁上,Arthur碰到三个金融界的男士在调戏一位女乘客,女乘客向Arthur眼神求助,却只换来了沉默。三人将Arthur的懦弱看在眼里,在Arthur因为精神问题发出不合时宜的大笑后,开启了疯狂的围殴。情急之下Arthur摸出手枪自卫,打死了其中的两人,打伤了其中的一人。为了消灭目击者,Arthur开始在地铁站追杀剩下的一人,在放倒该人之后,又连补数枪直至子弹耗尽。随后,小丑打扮的Arthur逃进街边的厕所,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并展开了一段诡异的舞蹈,“小丑Arthur”就此诞生。

话说,“小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积压已久的憎恶与哀怨因为地铁三连杀而得到释放,原有的卑微感因为新闻热度的提升而逐渐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暴力响应所带来的自我价值感的不断提升,伴随着这些改变,Arthur开始逐渐褪去原有的外皮,用更为叛逆、更为自我、更为情绪化的意识去重构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并做出与之相匹配的行为——以上,大概就是“小丑Arthur”诞生的意义。曾经的Arthur在日记本中写道,“我只是希望我的死亡能比我的生命更有意义”,似乎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性命控诉世界的准备,但是“小丑”诞生后,Arthur对于“抗争”和“死亡”的关系有了新的理解,即,在这场抗争中,死亡的枪口不仅可以对准自己,也可以对准别人。

谋杀案发生后,作为受害人雇主的托马斯·韦恩在电视上发表了对于杀人犯的控诉,Arthur想到了母亲曾无数次写信给托马斯请求他的援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拆开母亲写的信,发现母亲在信中将自己称为托马斯的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并没有让此时坚信自己不再是透明人的Arthur产生怀疑,他找到托马斯,表明自己的母亲是Penny Fleck,但却被告知Penny患有严重的妄想症,自己只是她领养来的儿子。被自以为是父亲的托马斯暴力劝退之后,Arthur从阿卡姆抢走了Penny的档案,里面记录了Penny的妄想史以及任由同居男友对年幼Arthur进行身体虐待的过往,这一真相让Arthur大为震惊。回到住所后,Arthur闯进了女邻居的公寓,发现二人的暧昧关系完全是自己妄想的产物。此刻,这糟粕人生中仅剩的一点美好都沦为了虚无缥缈,自己的身边没有什么亲密伴侣,“保持笑脸”也仅仅是忍屈从于苦难的代名词,至于那个喜剧人的梦想,则完全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留给Arthur的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个杀了三个人的小丑身份,以及从属于该身份的更为疯狂的妄想。

Arthur跑到母亲的病房,在用枕头蒙死了母亲之前发出宣告,从此刻起自己的人生将不再是悲剧,而是喜剧(即便是杀人,也是喜剧)。回家后,Arthur开始为参加《莫瑞秀》做准备,

试图在自首后以“愉快”的方式结束生命(即便是自杀,也是喜剧)。在录制节目的当天,Arthur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画上了小丑妆,无意中翻出了一张疑似是托马斯送给母亲的照片,但是已经无心分辨真假了。此时,前同事Randall和Garry找了过来,慰问失去了母亲的Arthur,Randall提及自己被警察问话一事,考虑到自己曾经给了Arthur一把枪,所以想从他这里探探口风。此时的Arthur已无心考虑Randall究竟是想串供还是想套取信息举报,他举刀杀死了自己不怎么喜欢的Randall,放走了目睹了全程的小矮人Garry。在去往节目现场的途中,Randall被原先找自己问话的警探发现,Arthur逃跑,二人起疑追逐。追至地铁上的二人用枪声震慑慌乱的众人却引起众人围攻,Arthur见状大笑着离开。《莫瑞秀》上,Arthur讲日记翻到了写着“我只是希望我的死亡能比我的生命更有意义”的那页,确认了自己的决心,接着开始自首,但是在自己控诉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时,主持人莫瑞·富兰克林却开启了一大通道德谴责的输出。Arthur指出,在这个社会上人人都很差劲,坐在自己面前的莫瑞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在面向全国的舞台上嘲笑自己的笑话和梦想,只为给自己谋取关注,并在莫瑞加大谴责的同时,用为自己准备的手枪将莫瑞爆头。在这场抗争中,死亡的枪口不仅可以对准自己,也可以对准别人——“我就是想把一切都毁了,然后重新开始生活(《小丑2》Arthur认罪时的表述)。”此时,电视直播记录了Arthur杀人的全过程,只不过在Arthur眼里,现场的画面可能是另外一幅光景。

随后,Arthur因“谋害五条人命”的指控被关押至阿卡姆精神病院E区,等待法庭开审。辩方为Arthur请来的精神病学家Dr.Beatty结合Arthur的童年受虐史以及突然改变的言行举止,对Arthur做出了“人格分裂”的诊断,而辩方律师Maryanne也将以此为核心为Arthur进行辩护。与此同时,在电视上目睹了小丑疯狂行径的Lee对Arthur产生出了崇拜和迷恋,将自己送入阿卡姆B区,试图找机会接触Arthur。第一次碰面时,Lee对Arthur做出了枪指太阳穴的手势,唤醒了Arthur对于曾经的那种暗藏着反抗意识的暧昧妄想的期待,随后Arthur疑似偷走了Dr.Beatty办公室的打火机,并且疑似通过某种方式吐掉了强制服用的精神药物。看守Jackie假借奖励之名将Arthur带去了自己想去的B区音乐班,Arthur和Lee再次碰面,Lee欺骗Arthur说自己同他又相同的身世,促使二人心心相惜。Lee对Arthur唱歌,歌词中提到保持开心,忘记忧虑,等待审判,让Arthur再此开启美好式妄想技能,为冰冷的现实填入了更多色彩,而Lee也在努力从Arthur身上寻找那个影响了自己的小丑,并在Arthur的温柔回应下开始描画自己和自己“英雄”的美好未来。开庭前的某一天,二人在音乐教室观看电影,在电影播放途中纵火出逃,并以“二联性妄想”的形式在雨中上演歌舞大戏。结合Lee的顺利出院以及各种小细节,此次纵火很有可能是Arthur主导的,追随了Arthur的Lee被院方识别出二联性精神问题,也因此被劝导出院,远离该环境。临走前的Lee通过某种途径向Arthur道明了出院原因,并表示自己还是会持续关注Arthur并且会出席他的每一场庭审,二人都坚信自己已经和对方发生了关系,感情非同寻常。第二次庭审时,女邻居的证词让各种痛苦的回忆再次涌来,Arthur再一次燃起了打碎眼前的一切的欲望,此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自己和Lee在庭审现场大杀四方的秀场表演,仿佛梦回《莫瑞秀》现场。回过神后,Arthur决定以那个更为叛逆不羁、更为笑看人生的小丑形象示人,当场解雇并亲吻了Maryanne,引来了庭审席上拥护者们的阵阵欢呼以及Lee满意的神情。第三次庭审时,控方请来了Randall谋杀案的目击者Garry前来指证,让决定把一切视为秀场、提前写好了串场词的Arthur慌了神。Arthur试图用喜剧的方式控制全场,拿Garry的名字反复开玩笑,但是在听到Garry的恐惧以及对曾经自己的肯定之后,终止了自己作为辩护人的发问。Arthur想让一切讨人厌的现实变为娱乐,但是Garry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仍有大批底层人士“无福消受”这种自我毁灭式的宣泄,他们正在因Arthur及其拥护者的行径失去一切正常的生活。三审结束后,控方席上有人调侃Arthur是傻瓜,支持了控方的证词,但实际上Arthur的本意也根本不是辩护。回到阿卡姆后,Jackie因为Arthur在全国观众面前羞辱了自己,开始对Arthur进行疯狂报复,所谓的广受民众拥护的殉道者,此时就是一个在冰冷的角落里衣不蔽体接受霸凌者毒打的可怜虫。看到Arthur遭受虐待的狱友Ricky试图让Arthur振作起来,冲着对面的牢房大喊,但是却被Jackie揪出牢房勒住脖子,直到断气。房门那头的Arthur听见了这一谋杀的全过程,明白Ricky是死于对自己的崇拜。随后,Arthur的妄想再次上线,场景是自己成为“小丑“的那个卫生间,Arthur对着镜子卸下小丑妆,关于小丑的一切就此终止。第四次庭审时,Arthur承认了罪行,否认了人格分裂的说辞,全场哗然,画着小丑妆的Lee失望离席。审判结果宣判前,Arthur打电话给Lee,希望她不要离开,答录机那头的Lee对着脑袋举起了枪。最终,法庭判所有的谋杀指控全部成立,Arthur听到后大笑(保持微笑),一人冲上去狂揍Arthur,场面极度混乱。暴乱分子在法庭外引爆炸弹,幸存的Arthur逃离法院,发现外面的哥谭街道上一片狼藉。Arthur被两个小丑打扮的人发现并救走,但是Arthur逃离了二人,跑回了自己所在的街区,试图见到Lee,并最终在街区的楼梯上发现了亦真亦幻的Lee。Arthur说自己自由了,二人可以远走高飞,但Lee表示自己爱的是小丑,小丑让一切妄想成立,没有了小丑也就没有了妄想,没有了妄想,也没有了“我们”。Lee离开了,Arthur被赶来的警车带走,回到阿卡姆,并最终被失望的小丑信徒杀死,死前的Arthur继续演唱,大致意思为,“上帝派加百列带我走,而我会找一个年轻的儿子代替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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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的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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