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引力实在太重了,任何超脱飞扬的梦想都会怦然坠地。
写在前面
巴音布鲁克之王的“王”字,片中有三个变体:王、土、干。
它们分别代表了三层含义——
“王”代表的是曾经和最终的荣耀,是终极的目标;
“土”代表的是对赛道的热爱,是生活的态度;
“干”代表的是和现实的对抗,是不屈的精神。
5年前我看《飞驰人生1》的时候曾说过:韩寒花了5亿拍电影,只为纪念一个人。
在《飞驰人生2》的片尾荣誉照片墙上,那个人的照片仍然是显眼的C位。
这是一颗小小的彩蛋,能看出韩寒一直都很用心地在拍赛车电影。
徐浪教会了韩寒赛车,他也是一代人的梦想启蒙。
徐浪用自己的生命向人们证明了“梦想”的意义。
而韩寒则传承并发扬了徐浪的遗志,不遗余力。
5年前,我曾说,《飞驰人生1》,后半段了不起,但前半段不及格。
5年后,我想说,《飞驰人生2》全面进步了很多。
它的笑点更加自然流畅,不再是强行加入的尴尬段子。
有些笑点是纯粹的欢乐,春节档我最大的笑声,是“力拔山兮~”给的。
而有些笑点,当时也好笑,但笑完之后,却让人心中有种隐痛。
那是对人生的无奈,和对自我的嘲弄。
它把角色人生中的痛苦经历,用幽默的形式表达,笑声中透着被生活击穿的悲凉。
最后的比赛,场面依旧震撼,依旧专业。
但论专业度,第一部已经非常不错,难能可贵的是,《飞驰人生2》还有了突破,拍出了专业之外的东西。
一种能击中内心,让人热泪盈眶的东西。
最后两车合璧的时候,我相信你和我一样会热泪盈眶。
为什么?
我来告诉你。
先从三处笑声说起。
>>>>第一处笑声是开头的嬉笑·梦想是你能拥有的最便宜的东西
宇强(尹正饰)问厉小海(范丞丞饰)我们车队的特点是什么。
答案就一个字:穷。
三个人都笑了。
穷是整个车队的写照,也是张弛人生的写照,更是多数普通人的写照。
张弛奋斗了小半生,荣誉荣誉没有,金钱金钱没有。
拖着年近四十,浑身是伤的躯体,叮嘱宇强给自己多安排些课,只为多挣点钱。
梦想,他拼过了。
热爱,他曾经比谁都炽热。
但这些并没有提高他的生活品质。
相反,一听到“热爱”“梦想”就觉得恶心,到头来,人到中年,重要的还是眼前的银行卡、医保卡。
如果说第一部教会人们拥有梦想。
第二部则是让梦想坠落,还碎了一地。
这就是现实的重力。
梦想能当饭吃么?热爱能当钱花吗?
梦想和热爱是纯粹的,而这些纯粹的东西,需要也必须建立在不纯粹的金钱之上。
梦想和热爱是你能拥有的最便宜的东西。
但没有经济的支撑,你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宇强对张弛说“赛车你可不能糊弄啊”。
张弛则回道“大多数人活着是为了生存”。
这就是现实。
最直白的,是记星(张本煜饰)和宇强卖零件凑钱的时候。
他们才发现自己一直努力修补守护的东西,是多么的贱。
“没有一样值钱的”“废品”“垃圾”。
他们觉得最值钱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却是垃圾。
这便是梦想在现实中的价格,卑微且便宜。
>>>>第二处笑是张弛翻车后的大笑
而在几分钟之前,他还车里抱头痛哭。
车里哭的,是他前半生的屈辱与不甘。
从巴音布鲁克之王,到巴音布鲁克之耻,一字之差,人前笑对,人后痛哭。
这也让张弛这个角色更加真实。
这不就是我吗?
人前,为了生活,为了关系,强撑笑容接受了这一切,笑着符合着一起。
人后,内心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在经历一次次失败和丢人之后,张弛的尊严早已掉到地上。
怎么,颜面扫地,尊严掉了,就要哭着生活吗,不如笑着面对这操蛋的人生。
那笑声中,是对人生的无可奈何,也是接受一切之后的坦然和自嘲。
原来,张弛和我们一样。
会受伤,会手抖,他需要保险,需要医保卡,需要医生,他是我们每一个怀揣梦想,被生活敲打的遍体鳞伤,但不甘向现实低头的普通人。
没有尊严,但还活着,哈哈哈哈。
>>>>第二处笑是对第一部的callback(反复)时的冷笑
第一部中,生活颓废的叶经理(魏翔饰)突然在楼梯哼唱Beyond的歌曲。
那首歌曲也代表着张弛内心的觉醒。
第二部里,两个人的身份发生了互换。
叶经理飞黄腾达,张弛依旧困苦衰颓。
这次轮到张弛唱出那句歌词:“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
叶经理则回复“问谁又能做到”,然后是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是对努力的嗤之以鼻,他彷徨过,他挣扎过,他自信过,但他改变未来了吗?
有多少人对这句歌词深信不疑,又有多少人最后能明白后面那句“问谁又能做到”。
后来叶经理在划船时说道,现在选主力不会选最有能力的,只会选最有钱的。
“像张弛那样的野生车手只会越来越少”。
野生是什么意思?
野生就是草根,草根就是你我!
没钱没权没背景,途有一身拼搏努力再加些许的天赋,才有可能冲破阶层。
但现在,这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这句歌词callback也呼应了后面的台词:
“不是的,我努力过无数次了,机会只出现在这其中的一两次”。
这是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经历过多少失败,才能有这样既痛苦又坚定透彻的醒悟?
“一直努力就会成功”只是用来哄骗和麻痹你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改变人生的机会其实寥寥无几。
这。
就是现实的引力。
有人问我,为什么张弛找到那个铅封时我就哭了?
因为这铅封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就是它在比赛中的意义。
铅封是为了保证比赛公平公正,在检测完赛车后,在发动机等关键部位假装的锁止装置,防止车队再对赛车做出影响比赛的调整。
它代表的,就是公平。
是张弛破口大骂的tmd的公平。
因为人生本来就不公平,有人天赋异禀,有人家财万贯,有人衣不裹体。
张弛努力半生,跪地借钱,才爬着够着巴音布鲁克,只为在这个相对公平的赛事上,证明自己。
张弛的对手林臻东(黄景瑜饰)曾在第一部说到:
“如果你想要公平就来参加体育比赛,如果你想要绝对的公平就不要来参加体育比赛”。
这句台词背后道尽了现实的规则。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公平。
(注:开头巴音布鲁克之耻短视频弹幕里出现“林臻东拒绝补领冠军”,说明张弛成绩裁定无效后,林臻东还是认可张弛是冠军的,他是为数不多支持张弛的人)
一句“现在没有,明天就有了,懂吗?”更让张弛看清这个世界。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总有人将普通人信奉的规则踩在脚下。他们呼风唤雨,用所谓的规则圈起一个巨大的牢笼。
张弛为什么对蓝皮书规则这么熟悉?
因为他为了证明自己,曾在无数个夜里钻研赛事规则。
不管你是规定100条,200条,一千条,两万条规则。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条都符合。
张弛从山底的草根爬花了近40年才爬到山顶,只为和某些人站在同一个高度!
但站到了山顶又怎样?他们可以在一个晚上,现编一个规则,把你糊弄过去。
“懂吗?”
让人泪流满面的,是铅封的第二个含义。
它是一种认可,一种证明。
对于张弛来说,铅封证明了他的成绩有效,证明了他用命拼来的59分58秒干干净净。
证明了他不是巴音布鲁克之耻,他是巴音布鲁克之王。
即便已经过去了5年,即便没有人在乎,即便组委会不会更改成绩。
但那是对他曾经付出的努力与汗水的认可。
就像我们每个人,努力奋斗了小半生。
不管现在奋斗的结果是存款几千几万,还是存款为0,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有没有成家,有没有旅游。
不管我现在过得是好是坏。
那个铅封证明我努力过,拼搏过,摔倒过,爬起过,成功过,失败过,证明我笑过,哭过。
证明我人生路上的走过的每一条路,每一个脚印,每一个四肢着地的爬行痕迹,挣扎的痕迹,翻滚的痕迹,都没有一丝作假!
那个铅封,是你我都在寻找的人生的证明。
找到了铅封的张弛,才真正接受了自己。
他已经37岁了,手脚后背都有伤,车也没有准备好。
但他准备好了。
最后一届巴音布鲁克,他要再跑一圈。
因为,“有些事情,是需要个终点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
张弛虽然沦为驾校教练,虽然带着梦想怦然坠地,虽然他也知道梦想卑微的价格。
但他每次看到赛道都会情不自禁。
他的躯体是一名驾校教练,但他的灵魂一生都驰骋在充满坚石和沙砾的赛道上。
站在驾校天台上时他轻声说:“我还是喜欢开车”。
这是多少中年人埋在心底的话:
“我还是喜欢打篮球”
“我还是喜欢踢球”
……
弘一法师曾说过:人生有三见,见天地,知敬畏,所以谦卑;见众生,懂怜悯,所以宽宏;见自己,明归途,所以豁达。
张弛见过天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代代更有天赋的年轻赛车手涌现,他也敬畏,也羡慕。
他见过众生,学员千千万,科一都能挂一半。
他终于在巴音布鲁克的赛道上见到自己。
当他说我好看到了什么的时候,当赛道上出现5年前的那辆车的时候,我相信你会泪目。
为什么张弛能看到自己?
为什么只有张弛能看到自己?
你还记得吗?
在那个破旧的屋子里。
他在脑海里把巴音布鲁克跑了三万六千多遍。
他能记住每一个弯道,每一块石头。
即便领航员丢了路书,他依旧老马识途,得心应手。
1462个弯道,36500遍,就像回家一样,每一个弯道都印在他的脑海里!
在无数孤独难熬的夜晚。
他独自一人用简陋的器械做着痛苦的康复训练。
现实让他的肉体和灵魂渐行渐远,躯体喘着粗气,沉重悲苦,梦想和灵魂在千里之外的巴音布鲁克,遥不可及。
最后眼前的赛道和眼前的自己。
是他曾经付出的数不清的血与汗交织出的画面啊!
那个车影,才是他穷其一生追逐的东西,和名次,和成绩都无关。
直到最后,张弛才做到了知行合一。
他决定用“恶心”的热爱,去追逐“廉价”的梦想,他的躯体不再被现实禁锢。
巴音布鲁克的赛道才是他的归宿,车窗外,是他的归途。
车后飞扬的砂砾和尘土,是他的自由炽热的内心在狂舞。
37岁的张弛,和32岁的张弛一样,目光坚定且坚毅。
当两辆车融为一体的时候。
那是热爱和梦想的最高境界。
肉体灵魂在现实中完美契合,他内心追逐的方向,也是肉体前进的方向,本我合一,知行合一。
落日熔金,悬崖峭壁。
风驰电掣,虽死犹生。
这一幕,是我今年看过最美的画面。
有人问,比赛结束,为什么庆祝怎么短,没有鲜花,没有香槟,只有一个短暂的定格?
因为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鲜花、香槟、名次、荣耀,都比不上“如愿以偿”。
比不上张弛重新成为巴音布鲁克之王后的豁达。
电影圆了张弛的梦,也圆了我们的梦。
但这不妨碍我们走出电影院继续被现实敲打,被资本碾压,被生活蹂躏。
那又怎样?
这也不妨碍我们拖着受伤的躯体,继续和现实对抗,继续在生活中打拼,即便倒下,继续在失败泥潭中爬行,爬着向前,向着梦想的方向。
因为。
张弛再次给梦想标上了价格。
卑微,但无价。
文/探长
2024.2.12/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