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一一》已经有两年时间了,这段日子经历的事很多,有一些不愿意讲,有些则是我看不到,正如洋洋说的:你看得到的我看不到,我看不到的你看不到。总有一半的事情不为人所知。开始婚礼,突如其来的骂声,宣告《一一》的基调,呈现“超出原因的结果”的事件,每个人的无法预计自己将来会遭遇什么。难道是缘分和因果的牵连吗?教导主任骂洋洋,完全就是对自己身份的侮辱和悬置,没有教也不存在导,只是用自以为是的威权之棍挥舞在一群女学生中间,讨得可怜可笑可悲的吹捧。简南峻NJ的情感经历几乎和我一模一样,如果我在四十岁后第三次重看《一一》,也是如此这般,便会惊异于电影与现实的互文,至少我不是看了《一一》才有的感情经历,而是看后反刍自身,没想到和NJ差不多,去年寒假和初恋见面始终没有跨出第一步,也是想将来她过得如何不会给我一个怪罪的理由,说白了NJ看着老实诚恳善意和气,里面最重要的一层气质是畏缩、窝囊和闷骚。自不必说,那一组平行蒙太奇:婷婷和胖子漫步在台北街头,酒店开房,房门打开,女生缓步走进站定,男生挠头不自在,落荒而逃;另一边东京NJ和阿瑞,这对三十年的初恋牵手在高楼大厦间走走停停,NJ没法接受阿瑞愿意离婚重新活一次的要求,除去现实原因女儿长大成人,儿子才八岁,妻子精神崩溃外,至为重要的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美好是需要被回忆的,像一片多棱镜让一折射多,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闷在记忆的罐头里,即使不会过期,但发酵后的气味会让人迷幻,甚至眩晕,不知其所在,而闻起来固然施施,吃进嘴里,难免得病,NJ明白一段初始的情感被岁月泼上一层一层的油彩,费尽力气剥离,不仅不复当初,反而白费力气,徒增烦恼。最后阿瑞提前离开,对于两人是最好的选择。确实,我们重新活过一次,不会有什么变化,前提是你带着现在的大脑,以自己的经验重新来过等于重蹈覆辙,该犯的错还得犯,只是不同形式和不同时间。NJ回家忘记拿名片,等到掏名片时才记得,公司董事长也是在电梯口交换名片后,惶惶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与其记住些什么,不如忘记些什么。不是洋洋不想跟婆婆讲话,而是他认为婆婆已经知道自己要讲什么,毋庸赘言。面对知的困惑,洋洋没有言说,他知道说是没有必要的,不如把看不见的一半拍出来,于是后脑勺艺术照纷纷出现。同样,他也会想为什么女生总是欺负他,他看不见什么,后来又看见了什么,所以扎破气球吓哭女生、恶作剧放水气球淋湿教导主任、模仿女生游泳,他在探索自我的主体性,发现自己,我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看得见的面孔不一样,看不见的后脑勺却大多一样,也就是重复。生活就是后脑勺,乏味重复,每次都有出乎意料的事件降临吞噬侵凌我们自身,丧失行动或思考的可能。本片最大的事件便是婆婆的脑溢血病卧在床,延伸遍及到因缘半径内每一个人说话的处境,而语言是存在的寓所,与无言的婆婆对话,实质上就是跟自己的存在对话,无话可说就是本真性的生存境遇之失落。我啰里啰嗦,絮絮叨叨。闲篇散漫,扯了这么多,总结一句,重看一一,勇于面对生活的日常和无聊,把捉自己存在过的迹痕,如一缕音乐,没什么用,却在听过的人心里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