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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去看了《鬼灭之刃:无限城篇第一章 猗窝座再袭》。

我没想到,让我最介意的一句台词出现在猗窝座的回忆里。

是师父庆藏跟当时还是人类、名为狛治的他说:

「你跟我一样,都是那种需要有守护的对象才能活下去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开始想:

为什么没有了守护对象,狛治就活不下去?

为什么他只能为别人却不能为自己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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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他内心走向崩坏的时刻,他遇到了师父庆藏。

和庆藏相遇时,他刚空手打倒了一群成年人。

庆藏看出狛治的练武潜力,邀请他做自己的徒弟。

狛治的反应却是让庆藏去死并对他出拳。

庆藏制服了他,把他带回家中,给他提供了一份能维持生计的工作,还把病中的女儿交给他照顾。

为什么那个原本想要毁灭一切的少年,在庆藏面前,会变成可靠、稳定的徒弟?

究其根本,庆藏修复狛治的方式,是把他视为「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过去他把所有攻击、歧视与惩罚都内化成了「我是恶魔之子」。

但在庆藏眼中,狛治不是恶魔也不是怪物,而只是一个暂时迷失但很有天赋的孩子,一个已经被他教训过了,未来会改过自新的人。

庆藏师父给了狛治正向的期待和关注,而狛治也逐渐朝着师父「积极预言」的方向发展,成为值得信赖的人。

这在心理学上叫「皮格马利翁效应」(Pygmalion Effect)。

它的名字来自一个希腊神话:雕刻家皮格马利翁按照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雕了一尊像,并深深爱上了她。他相信「她是真实的」,这种强烈的期待感动了女神阿芙洛狄忒,于是这尊雕像被赋予了生命。

心理学家曾做过一项实验,验证了「皮格马利翁效应」的存在:

他们在学校里随机抽取一些孩子,告诉老师,这些孩子「智力潜力很高」。老师因此更关注、鼓励这些孩子,一年后,这些学生的成绩提高得更多。

这意味着,他人对你的期待,会改变他们对你的方式,而这又会改变你的表现。

在照顾庆藏生病的女儿恋雪的日子里,狛治亲眼看着恋雪的病情逐渐转好,直到恢复成一个健康的人。

这个过程也弥补了他内心的遗憾:他无法救下父亲,但这一次,他救下了和父亲一样重病的恋雪。

这段崭新的、治愈性的经历,开始覆盖他过去的创伤。

在和庆藏与恋雪的相处中,狛治渐渐重新感受到:

「我是有价值的」、「我不是坏人」、「我会被信任」,甚至——「我也值得被爱」。

但他内心深处的孩子,依然会怕自己因为不够强而会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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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狛治也没有放下「必须变得更强」的执念。

这从他和恋雪互相表白心意的时刻,他说的是「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一辈子守护你」就能看出来。

在狛治心中,「爱」和「强」是高度绑定的关系。他会觉得,「我只有强,才值得被爱」,同时,他表达和证明爱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我会强过所有人」。

但其实恋雪已经清楚告诉过他:自己对他动心,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因为狛治不把她看成命不久矣的病人,而相信,她和其他人一样,拥有未来。

狛治会对病中的恋雪说:「就算今年去不成,明年或后年还会放烟花。到时候再去就行了。」

恋雪当时并不认为自己撑得到明年,但狛治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的生命力。

而且这种信心,不是为了鼓励她而强装的乐观,而是一种理所当然、就该如此的信心。

狛治内心深信恋雪会活下去,所以才会那么日常地说出「明年或者后年再去看烟花」的约定。

无论是恋雪在狛治的期待下逐渐康复,还是狛治在庆藏的信任里变成可靠的人,

背后起作用的,是同一种力量——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正向期待,人会更愿意做出正向改变。

这也是「皮格马利翁效应」的再次体现。

师父用「信」救了狛治的灵魂,狛治则用「信」救了恋雪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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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想,如果在狛治最破碎的那一刻,他遇到的不是无惨,而是主公,或是鬼杀队的某一位队员 ——

他的命运,也许会完全不同。

狛治可能不会成为鬼,而会成为最强的柱。

无惨利用狛治的创伤和他想要变强的执念,把他变成自己的杀戮机器。

而「主公」和鬼杀队队员们,会承认他的痛苦,引导他把力量用于惩罚邪恶,而非肆意攻击世界。

可惜狛治没有这样的运气。

他在最痛的绝望里,遇见了最恶的人。

于是,失去记忆的他成了「上弦之三」猗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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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狛治修复内心的过程中,格外重要的一步,是重写一份「肯定自我」的叙事。

在失去师父和恋人的当下,他只能看到自己没做到什么,却忽视了自己已经做到什么。

他需要公平对待自己,他需要意识到自己面对命运是有「无能」的部分,但也有「能」的部分——在他的照顾下,恋雪康复了;靠着不懈练武,他帮师父撑起了道场。

这些都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只是,狛治从来没有充分肯定自己。

如果他能重新书写一份属于自己的叙事,也许可以这样写:

「恶人用投毒杀死了我爱的人,这让我心碎,但这不是我的错。真正有错、该被追究的,是下毒者,以及纵容他们作恶的制度,而不是我这个幸存者。在我爱的人还活着的日子里,我曾日复一日地照顾他们、爱他们,也不断锤炼自己。我很努力了。」

这个「重写叙事」的动作,不粉饰现实的残酷,但拒绝认领过量的自责。

因为过度自责的背后,往往藏着一种错觉:

「我有能力为一切负责,哪怕是那些不属于我的责任」,但这是一种「全能自恋」的幻觉。

狛治会责备自己「不够强」,是因为他觉得「我本应强到阻止一切悲剧」。

这个信念会带给他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若我能找到自己欠缺之处,下次只要做得更好,就不会再失去了。

但代价是,一旦悲剧发生,他第一时间就会把指责的矛头朝向自己。

但在现实中,悲剧的发生牵涉到他人选择、社会结构、偶然性等因素,远超出他个人的控制。

他需要知道,很多时候,不是「我造成了不幸」,而是「我经历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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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那句让我心头一沉的话——

「你跟我一样,都是那种需要有守护的对象才能活下去的人。」

乍一听,这像是在肯定狛治愿意守护他人,但仔细想,它也像一个诅咒——

你注定只能为守护对象而活。一旦没了可守护的对象,你就会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如何破解这句诅咒呢?

或许可以从把「我自己」也放入「守护对象」的范畴里开始。

我们当然需要有「要守护对象」,这让我们感受到自己和他人的联结,拥有归属感。

但那个「守护的对象」不该只有别人,我自身,也是需要我守护的重要存在。

我只有先守护好自己,才有能量去守护他人。

也许现实中的我们或多或少有一点狛治的影子:

习惯用「我够不够强」「我有没有照顾好别人、满足别人的需要」来衡量自己的价值。

也可能在某刻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那个需要我守护的人,我好像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在活」——

也许不用急着否定这些感受。这说明我们重视与他人的羁绊,愿意为爱付出。

但同时,我们也可以提醒自己:

「别忘了,我自己,是我一生中最长期、也最重要的那个『守护对象』。

我理应让自己活得幸福。」

也许,这是狛治没来得及学会,但我们还有时间慢慢练习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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