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影评是我对我音乐课作业的记载。这门课程是音乐与心理调适,很好的老师,我也感兴趣,我就去蹭课了,就上了这个星期五一节课。她给我们布置作业,找一首关于你对父母辈感觉的歌,下节课分享,并说出你的故事。
本来我不打算写老师的作业,毕竟是蹭课的,我也想不起我爸妈跟我有什么故事,就算有的那几个也被我妈翻来覆去讲过好多次,我不想再提。我本来就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独生子女,父母相爱相亲,从小我就被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风浪。所以我想讲讲我外婆,也是很平淡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老师课上讲得话让我想起外婆,看了《天梯:蔡国强的艺术》这部2016年的纪录片,我又想起我外婆来,想起张悬的那首《外婆桥》,我经常听那首。
不知道下周五我能不能在课堂上讲出来,所以我在这里先写下:
我的外婆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跟所有的中国女人都一样。她很直爽,有什么话通通都要说出来,经常说些人不爱听的。小孩子总想听些鼓励的话,就觉得外婆好讨厌。
外婆家住在我们城市的开发区,比较偏。小学暑假有段时间住在外婆家,外婆督促我和我表妹每天写暑假作业。有天晚上爸妈来了,我就跟爸妈诉苦,说外婆的坏话,好像说她不给我吃冰棒,对我怎么怎么不好什么的。我外婆听了肯定不高兴啊,因为她尽心力把我照顾得很好了,结果我还要倒打一耙。她就用狠气的话说我,武汉话加上大嗓门,很难不让人觉得她在骂人,我当时话说出嘴的时候就已经后悔我说的那些了,觉得自己好心机,一边被吼得哇哇大哭一遍跟外婆道歉了。我外婆过了一下就原谅我了,倒也没什么,反正小时候跟外婆老是吵架,不喜欢外婆。
我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像外婆嘴这么厉害的女人,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比我爷爷奶奶和外公都要久。我外婆心胸那么广、那么乐观、那么潇洒,一个人想去哪里马上跟姐妹报个老年团说走就走了。
我高三那年,快高考了,她从越南还是海南玩回来,说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已经是直肠癌晚期了。就是一下子的事儿,我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去医院做化疗,到住进我们家旁边的医院,再也没出来,就是几个月的事。她头发掉光了,再也不愿意拍照了。后来我高考完了,我早上就提着保温盒,跑到医院给外婆送早餐和午餐,她还教我唱歌,后来再也唱不出来了,嗓子已经说不了话了。
然后我去重庆上学了,我表妹上初三,那个秋冬,有天她离家出走了,出去好几晚上,小姨急得很,妈妈也不敢告诉外婆。我妹跟我一样,都是从小被外婆“骂”大的。
再后来,妈妈电话打给我说外婆不行了,我就马上回武汉了,妹妹放学也赶了回家,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眼里都是泪水。一回来我就去外婆病床前了,我让大人都出去,我在外婆枕边跟外婆道歉,小时候不应该那样对她。跟她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看着妹妹,让她放心。外婆四肢不能动,嘴不能说,下肢已经没有肉了,只有皮,她闭着眼睛,但我看见她的泪水流出来了,我就都懂了。
但我一直后悔,不应该让她临终前想起这些,或者说我不应该在人之将死之时为了宽慰自己而忏悔罪行。每每想到这一幕,我都后悔。
等到我上了大学之后,我对很多事情渐渐有了感知,但我懂得那些温柔之后,却已经什么都晚了。今天看了《天梯》这部片子。蔡国强,北京冬奥会和奥运会的烟火设计者,世界闻名的当代艺术家,在家乡泉州的一个小渔村,燃起了一架天梯给他的奶奶看,此前他已在世界各地尝试过三次。他的奶奶100岁了,看到了这个作品之后过了一个月就病逝了。豆瓣上的一条短评说蔡国强是“把天烧给奶奶看的人”。
张悬的《外婆桥》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但我知道,就算我听一万遍,我也不会在见到外婆了,也再也不会回到小时候了。
所以2022年,我打算勇敢一点,勇敢去爱,勇敢去追求我想要的。希望我那个在天上的外婆,她可以看到这些。
所有的话,不知道在下周五的课堂上我能不能说出来,就先记在这里,我也不急,等到我哪天可以说出来了,我就真的变勇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