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为 AiyangZ,原刊载于公众号 “ 幕味儿” 2020年11月9日发布的推送文章,全文内容摘自腾讯网 )

电影在其诞生的一百多年以来遭遇过各类变革,无论是科技进步,社会发展还是经济波动都不曾停止对它的冲击,不断改变着电影人创作和观众欣赏的影像的方式。而2020年新冠流行的全球性爆发却史无前例地为电影行业带来了迅疾而剧烈的震动。

在经历最初一大批电影节的取消,电影院关停和电影项目制作延期之后,电影行业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步调,如同在过去一个世纪多时间中一次次做到的那样,它开始了学习、合作与适应的过程。对电影节而言,应对的办法便是登陆在线平台,或者采用线上线下组合的模式与观众见面。但看似简单的这一改变却不如人们预想的那么顺利。

据不完全统计,仅在10月和11月,全球范围内就有超过50个电影节展或市场采用在线形式举办。观众面对着日渐饱和的在线影展不知该从何下手进行选择,另一方面,他们对很多仓促举办,仅仅堆叠影片,而没有成功地在网络上保留电影节精神的做法感到失望。毕竟,许多电影节最迷人的地方往往不是电影本身。

多如繁星又大同小异的在线影展当中,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2020年5月,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 Le Giornate del Cinema Muto )宣布,将在世界各地的资料馆协力之下,首次采用线上形式举办限定影展 — 不仅2020年原定的选片全部推迟到2021年,新策划的影片数目仅是往年的一成不到。和许多影展尽全力保持节目与实地影展无异的做法大相径庭,波代诺内似乎有着自己的考量。在媒体发布中,影展团队保证,即使采用在线模式,电影节依然会呈现“丰富而令人收获颇丰的展映节目”。

而他们以11场放映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让人眼前一亮的选片,高水平的配乐和精心撰写的手册文章当然不会少;往届的经典活动 — 新书发布和配乐大师班也以直播的形式惊喜出现,每场放映还安排了连实地影展都没有的映后对谈,一小时的长度也保证了足够的信息量;电影节主席亲自出场录制了多个小视频,走过波代诺内城中的大街小巷,电影节宾客最爱出没的酒吧也有出镜;甚至开场小动画的配乐都有配乐师主动要求作曲,且每场都不相同 ……

波代诺内是为数不多真正做到设身处为观众考虑,并将电影节的精髓融入在线形式之中的电影节。从前习以为常或会心一笑的细节一一重现,让人不禁好奇,这样一届别出心裁的默片在线影展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10月11日电影节闭幕后,我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主席Jay Weissberg先生,与他就这一届小而精的在线影展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深入对谈。他向我详细介绍了在线影展决定的原因,选片和节目编排的理念,各类活动的设计,在线形式及其对未来默片呈现可能产生的影响,并预告了原本应在2020年上演,如今推迟到2021年的精彩策划。他思考的深入和全面令人敬佩,无论是观众还是电影节组织者,读到之后想必都能收获许多。

在对所有人而言仍然十分艰难的此刻,正是因为电影依然存在,因为有这样珍重电影和观众的影展存在,我们对抵达未来的渴望,或许也会更强大,更坚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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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国风》剧照( 图片来源:中国电影资料馆 )

AZ: 我们在看完电影后讨论过这部配乐,尤其是听到 Gabriel 在映后讨论中说到,他是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看片和录制配乐的时候,我们都很惊讶于他对于一部来自相距较远文化的影片理解是如此深刻,尤其这部电影涉及的历史和社会背景还相当复杂。他在绝大多数场景中都用极简的策略准确地把握住了人物和事件的状态,这点非常难能可贵。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更好的地方,那就是在一些大段的对话部分,有时音乐会和画面中人物的准确情绪有出入。但在限制这么大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一部完成度很高的配乐了。

JW: 上世纪90年代波代诺内曾经放映过这部电影( 注:1995和1997年,波代诺内曾经举办过两次大规模的中国默片回顾展,放映了超过30部影片,《国风》曾在1997年展映 )。我以为会有字幕文件留下来,但我完全忘记了当时是由口译员通过耳机现场传译字幕卡的,没有任何书面记录。

我想大概在十多年前,《国风》也曾经发行过附带英语字幕的DVD,我在网上努力寻找了一番,但早就已经绝版了,在一些收藏品网站上也已经到了几百上千美金的高价,于是只能作罢。我对音乐家感到很抱歉,但我同意你的说法,在困难不小的情况下,他的配乐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

《国风》受到了很多观众的好评。我们和中国电影资料馆从最开始就合作得非常愉快,我也希望能将这样的关系持续下去。海外的观众对中国默片非常好奇,迫切希望能看到更多。因此中国电影资料馆对我们的支持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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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波代诺内市区的 Cinemazero 剧院负责默片节最后一个周六白天场次的放映( 图片来源:Twitter )

AZ: 你是如何了解到这个电影节并在几年前成为艺术总监的?

JW: 我第一次听说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是在1987年,当时我还很年轻,就想着一定要来看看。那段时间我住在伦敦,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成行,至今我还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而痛恨自己。之后的十几年,我搬回美国生活,就更加难以前往波代诺内了。直到2001年,我搬到罗马之后,才终于第一次来到了这里。

至于我是如何参与到电影节之中,就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样,主要看你认识什么人。我有一位好友经常来波代诺内,她从前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MoMA )的策展人。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她将我介绍给了周围的人,包括当时电影节的总监 David Robinson,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随后几年,David几度邀请我为默片节策展。我做的第一个节目是关于默片中的英国侦探,比如夏洛克·福尔摩斯( Sherlock Holmes )和甚至比他更早的侦探。他们的影响不仅限于英国和美国默片,还来到法国,意大利和德国等地。

我希望通过这个策划来探讨英国侦探的特点,他们的偶像地位,延续至今的影响力,并和其他文化中的侦探形象进行对比。不仅仅是福尔摩斯,还有马普尔小姐等等,现在我们也能看到英国侦探在世界各地银幕上活跃的身影。能有机会做这样一个策划非常有趣。最后当David决定退休时,他对电影节的理事会建议由我来接手,这让我非常惊喜和荣幸。

AZ: 我在往届的手册中读到过你策划的英国侦探节目,一直都非常希望能有机会看到其中的电影。对于像我这样默片和推理文学的双重爱好者而言实在是非常有吸引力。

JW: 确实,如果能有机会再次关注一下这个主题对我而言也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从我策划的时候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了更多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不少电影被发现和修复,所以现在这个话题范畴内可供选择的影片大大增加了,这让我非常欣慰。顺便提一句,我最喜欢的一部是《名犬福尔摩斯》( A Canine Sherlock Holmes, 1912 )讲了一只侦探小狗的故事,你有机会一定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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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罗德与山姆》剧照( 图片来源:Library of Congress )

AZ: 既然说到今年的影片,我们来谈谈发生在2020年这个特殊年份的电影节吧。在你成为艺术总监的这几年中,今年想必非常特别。波代诺内将以在线的形式与观众见面是在5月底公布的。这个决定是如何做出的?对你来说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吗?

JW: 我原本还想更早公布。其实在4月,我内心就已经有预感,今年的电影节不可能实地举办了。我们都对疫情接下来如何发展没有确切的概念,疫苗研发需要的时间也非常长。我实在想不出要怎么才能安全地举办一届实地电影节。当时我也在做一些研究,关于1918年的大流感对电影院的影响( 注:他的研究最后成文于电影节官网站的艺术总监博客 LA GATTA MUTA 中,已得到授权翻译为中文,日后刊出 ),我不断自问,10月我们能在电影院举办影展吗?而即便可以,我们是否愿意这么做?

对我来说,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是一场国际性的活动,而创办这样一个让许许多多人投入心血,异常重视的活动,是一件大事。他们每年都在日历上标出时间,围绕电影节来安排假期,设想一下,如果一年你只有两周假期,却决定花其中十天来波代诺内,这是一个人可支配时间中很大的一块。我们必须要对如此忠实的观众表示出诚意。我们不能举办一场他们无法参加的电影节。从一开始这在我心里就是最重要的一项考量 — 如果我们要办电影节,那就必须是所有人只要想参加都能参加的电影节。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背叛了观众对我们的信任。

尽管我不同意举办实地影展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有,但做出线上影展这个决定绝非易事。那时我也很难想象一个在线默片影展究竟意味着什么,看起来会是什么样。

AZ: 最终影片数量是如何敲定的?相比往年,今年的展映规模缩减了90%以上。

JW: 我也很早就意识到,如果人们现在有工作,并且有条件工作的话,他们不太可能减少工作时间来看一场在线的影展。这也就意味着展映片目需要大幅度减少,而且每部片可供观看的时间需要保留至少24小时,以便身处世界各个时区的观众都有机会看到。我们最后决定周一至周五每天放映一部电影或一组影片,前后两个周末每天两组影片。

当下的在线影展事实上处于完全饱和的状态,观众根本挑不过来。我自己也感觉到现在要决定看什么比从前更加困难,这也让我确信今年我们必须做一届真正限定性的放映,大幅度压缩影展的规模。

AZ: 不得不说,尽管数量减少,但每一场放映都达到了完全不输现场的效果。甚至往年的经典活动,例如配乐大师班和新书发布等等,都在线上影展中有所体现,这让我感觉非常亲切。

JW: 影展理事会非常明智地建议说我们依然要保留波代诺内往年展映之外的活动,这也是为什么在电影节种地位非常重要的配乐大师班、新书发布会这些活动也在线上举办了,甚至Collegium也是( 注:Collegium 是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针对30岁以下青年观众的特别企划 )。

一开始我是反对在线举办这个项目的。因为每一天白天在影院和晚上散场之后,Collegium所有参与者能够聚在同一个地点一起讨论电影,让这种经历变得尤为珍贵和独特。如果采用在线的形式,协调来自世界各地参与者的时间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也让邀请学者和资料馆研究院参与讨论更加困难。我不断重新思考Collegium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最终很庆幸我们还是选择了举办,最终的讨论让所有人都非常满意。

我们还在每场放映之后增设了映后对谈,因为是现场直播,观众可以通过聊天功能实时提问,这大大提高了参与感。往年的实地影展中没有这样的环节,我们既没有映后问答,除了一两场放映之外,绝大多数影片也没有开场介绍。公开讨论电影仅有途径只有新书发布会和Collegium。决定在线举办之后,我们开始重新思考该怎么让观众参与其中,我想映后对谈是正确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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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y 也出现在让电影节嘉宾怀念的社交中心Bar Posta录制影片介绍( 图片来源:Twitter )

AZ: 我们来具体谈谈今年的选片。我记得你从前跟我提到过波代诺内和世界各地资料馆的合作模式:有时你会主动去某些资料馆进行调研,有时候他们会向你提议放映某些影片。但由于现在处于疫情中的大部分资料馆都还没有完全复工,而预定的影片修复计划更是大规模暂停或延迟。今年的波代诺内在选片方面总体思路是什么?又是如何和各家资料馆配合的?

JW: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说的是,2020年实地影展原定的节目在今年年初就已经策划完毕了。当时的进度是:我知道想要的影片,资料馆也得到了我们的需求信息。

但决定改为线上影展后,原定放映的影片全部取消了。因为原定展映几乎都是主题策展,我知道在线上影展里很难去做主题策划,一方面是整个电影节的体量变得非常小,另一方面许多选中的影片还没有进行数字化,也没有修复,或者修复工作正进行到一半。在实地影展中,我们会尽可能安排35毫米胶片放映,数量远远超过数字拷贝。但今年,原定的策划绝对无法实施。所以我决定将原本2020年的展映计划推迟到2021年,并从头开始为线上影展选片。

接下来就是跟各地资料馆联系,询问他们有哪些新近数字化的影片可供放映。目前这个时期,几乎没有资料馆还在继续数字化馆藏的工作,有的资料馆甚至完全关闭了,没有人回复我的询问。所以我不得不问自己:我希望看到什么样的节目?电影节的观众希望看到什么样的节目?我构思的框架是,我想呈现一届依然能代表默片时代丰富多样性的影展,因为我确信通过线上影展的形式能吸引到新观众。

于是挑战就变成了:我们如何保持忠实多年观众的兴趣,同样也让新观众感到兴奋?这也就是为什么 “奇妙的比沃格拉夫( The Brilliant Biograph )” 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因为1897-1902年的电影大多数人此前从未看到过,尤其它们都经过修复,以极为出色的状态呈现出来。1935年的《国风》也是绝佳的选择,因为它让人看到默片不为人知的一面。我希望放映的影片来自尽可能多的国家。当然我也必须放映美国电影,因为它们更有名。

我想要片单中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塞西尔·B·戴米尔( Cecil B. DeMille ),帕布斯特( G. W. Pabst ),碧克馥( Mary Pickford ),早川雪洲( Sessue Hayakawa ),劳莱与哈台( Laurel and Hardy ),同时也介绍一些不那么知名的人物,比如卡罗·坎波加利亚尼( Carlo Campogalliani )的《颅中风暴》( La tempesta in un cranio, 1921 )——它也是我们需要的意大利电影,因为我们身处这里;再比如《雅典街头匪帮》( The Apaches of Athens, 1930 ),几乎没有人对希腊默片有所了解,所以放映这部非常有必要,拷贝还自带预录的管弦配乐,对于电影节的传统的周三管弦乐配乐场来说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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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渴望” 特别策划中的影片《开罗之旅》( Un Voyage au Cairo, 1928 ) ( 图片来源:GP Archives )

影片混合的质感也让我能够做更多文章,比如警示不要过于沉湎怀旧情绪的意大利短片( 因为墨索里尼的画像出现在结尾 ),质询东方主义的开罗短片 — 这部电影染色也非常华丽,同样给了观众机会去欣赏早期电影中丰富的色彩,很多人可能都意想不到,例如描述圣约翰激流( St. John’s Rapids )的影片中,有一处用令人屏息的紫罗兰染色来表现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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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伦敦的照片》( Londonerbilleder, 1920 )中的染色 ( 图片来源:Nasjonalbiblioteket, Mo i Rana/Oslo )

AZ: 音乐一直以来都是波代诺内非常重视的一环。今年的在线影展中,我们仍然欣赏到了来自长期合作的顶级音乐家们的精彩配乐,但并不同于通常的现场配乐形式。预先录制一定让音乐家和电影节的准备流程都和往年不一样吧?

JW: 关于到底应该采用什么方式来呈现配乐,我们有过很激烈的争论。其他一些默片在线放映中,有一种做法是将屏幕分成两部分,在一个视窗里放映电影,右下角的小框里可以看到配乐师的手在钢琴键盘上来回移动。我觉得这样做也会很有趣,但是否真的有必要呢?因为通常在波代诺内观众是看不到音乐家的,他们都坐在舞台下的池座里。

我们最终觉得,既然总体思路还是要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复制波代诺内实地影展的体验,那么把音乐家的手拍出来只会让观众分心。强调音乐家的存在并让他们和观众产生联系也有别的办法,就像我们现在做的这样,在每场放映开始前介绍他们,再请他们加入映后讨论。

电影节准备过程中,我们给音乐家发送了高清预览影片,由他们自己录制音轨。有些音乐家自己家里有录音设备,他们就自己在家录,如果没有的话,他们会在当地找一个录音室。有几位对手头能够使用的乐器不是很满意,但最终配乐的效果依然出色。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他们都会看很多次影片,却没有人真正把配乐写出来。事后他们都对我说,通常如果他们要录音的话,都会花费大量精力把配乐落到纸面。而这次他们没有这样做,反而成了波代诺内体验重现的一部分,毕竟现场大多数表演也是即兴的。

就我所知肯定被写下来的配乐来自荷兰的音乐家 Daan van den Hurk,他主动要求为每次放映前的开场动画创作了11种不同的配乐,电影节结束之后,他还在乐谱上为当场表演的音乐家一一写了献词,然后寄送给了他们每个人。我听说之后,感动得都快哭了。

在音乐家们录好音轨之后,会将文件发给弗留利电影资料馆,由那里的技术人员负责后期和同步,之后发送到展映平台。

AZ: 我在映后对谈中注意到很有意思的一点,有时候音乐家会说在家里录音的时候,感觉这里或那里不满意,所以录了三次四次。而实际听到的时候,又觉得和在现场听到的类似,即兴感很强。

JW: 我同意,我也非常喜欢这一点。他们的配乐有着强烈的自发性,非常真实,就如同在现场即兴演奏一样。一方面思虑周详,计划缜密,同时又非常自由。这正是他们音乐的魅力所在。

AZ: 今年的配乐大师班有很多不同的形式 — Donald Sosin带来了非常接近实地影展的现场教学,还有好几位音乐家的集体讨论,也有像Neil Brand和Gabriel Thibaudeau那样更接近于讲座的形式。音乐家们是自己决定用什么形式,还是你也会建议他们可以做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尝试?

JW: 都是音乐家自己提议的。我对他们说,你们在这一个小时中用自己感觉最合适的方式就可以。Donald讲课需要有一个特定的 “学生” 在,可以在实践中尝试配乐的多种可能,最后拍摄效果也非常成功。Neil和Gabriel比较希望单纯用讲演的方式,我对他们建议选一个主题来配合想呈现的东西。其他音乐家有的不是很喜欢录制这种方式,也有人说不知道该讲什么话题。所以我就说,不如来个集体讨论吧。我们还考虑过让全体音乐家一起参与讨论,但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怕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发言,最后就决定分组。

再来是考虑讨论的主题,Stephen Horne 向我提议说,可以谈谈同时演奏多种乐器的体验,所以很简单,这组就是他和 Günther 和 Frank 三个人。最后只剩下一个时间段,就给了其他5位音乐家。我不想再自己主持这个讨论了,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出场过多的自觉,电影节不应该是我个人的表演。所以我让他们自己掌握。最后 John Sweeney 担任主持,非常好地把所有人凝聚到了一起。我们看到一种既是同事也是朋友之间的对话氛围,很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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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线上影展进行的同时,Verdi剧院也为了答谢波代诺内本地居民进行了现场配乐放映,上座率控制在50%,要求观众接受体温测量,全程佩戴口罩,并在排队时保持1.5米的间距( 图片来源:Le Giornatedel Cinema Muto )

AZ: 从更广义的层面来看,波代诺内作为默片界最重要的电影节,你认为线上影展的选择会不会对未来默片的修复和展映产生某种影响?

JW: 这不好说。我很希望它能产生一些积极影响。我希望一些不会将太多资源花在修复和保存默片的资料馆,在看到我们的举措获得成功之后会明白:这是正确的做法,可以花更多的钱在默片上。但或许我还是太现实了,觉得这发生的概率不大。我相信未来在看到有多少机构不愿将资金花在默片遗产的保护上时,我们依然会感到沮丧。

丹麦电影学院是一个例外,他们获得了一大笔资助去将所有馆藏的丹麦默片数字化。我不知道这届在线影展能怎样改变现状,我所期望的是,也许这能帮助人们打开眼界,去认识到为何他们应该对此感兴趣。但在各个机构的层面,我不确定它能做些什么,很遗憾。

AZ:明年就是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40周年了,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下电影节有哪些看点?

JW: 当然可以。主要的回顾单元是关于一个名叫鲁里坦尼亚( Ruritania )的虚构王国,它是一个位于巴尔干半岛的虚构国度,由作家安东尼·霍普(Anthony Hope)在小说《罗宫秘史》( The Prisoner of Zenda )中首先创作出来,之后在一系列类似的小说中延续了下去。一直以来人们都觉得这个题材无足轻重,也从来没有人策划过一个电影中的鲁里坦尼亚王国的回顾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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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莱主演的《哼哈伯爵》海报( 图片来源:Pathé )

我们另外一个主题策划是连续两年展映的第一部分,关于美国的女性编剧。这是一个宽泛的话题,在过去15年中,有很多学者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我感觉做一些这方面的节目正是时候。其他单元还有韩国默片,这是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领域,我对此非常兴奋,我们会展映几部长片,也有游记短片。

另一个系列影展致敬艾伦·里希特( Ellen Richter ),她是从1910年代后半到1920年代活跃在德国的演员和制片人,当时非常受欢迎,尤其是她的冒险影片,但现在却完全被遗忘了。两位德国研究者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去寻找她存留下来的电影。

我非常期待这个策划,因为这意味着寻回一个曾在自己生活的年代广为人知,但随着时间流逝无人问津的电影人。一方面,“为什么?” 永远是我们需要去问的问题;另一方面,她又会以何种方式与同年代的其他导演和演员产生关联也非常值得研究。这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展映节目。

明年是电影节40周年,所以也会有一些特别的活动,主要是交响乐配乐的重点影片放映,我们还在商讨具体的方案。我感觉有一点沮丧,因为所有这些都是早已经为2020年计划好的,我也想好了2021年的其他节目,很遗憾现在都必须往后顺延。但对电影节来说,重要的是向前看,现在我已经在考虑2023的影片了。

AZ: 放眼未来永远是令人振奋的。希望疫情能够尽快稳定下来,国际旅行也能尽快恢复正常。

JW: 现在所有人都处在这种困境当中,很容易对现状感到厌倦,然后产生“管他呢,我就是要四处旅行”的念头,但显然这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我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年,只是一年而已。我真心希望疫情的困扰只是这一年或一年半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忍耐过去的。

AZ: 在疫情之中,不仅波代诺内电影节的形式发生了变化。电影节的官网也有了很多新增的内容,比如你开始写艺术总监博客,还有了在线放映的模块。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这些新举措?

JW: The Silent Stream 是我们设计出来帮助增强疫情期间以及未来电影节的群体粘性的另一个举措。我们选择了一些曾在波代诺内放映过的电影,都附带非常好的配乐,我们把影片免费放在网站上供大家观看。计划是每两到三个月更换一部电影。

现在已经放过的有《约婚夫妇》( I promessi sposi,1922 )配了完整的交响配乐,还有《新巴比伦》( The New Babylon, 1929 ),我们很快还要上线另一部,希望未来这能够成为网站的固定板块。保持全年有计划的常规放映非常重要,因为你不希望大家只在电影节开幕前一个月何电影节期间才去看网站,剩下的11个月都懒得看一眼。时刻保证网站有新内容产出非常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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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中的Verdi剧院永远散发着停格时间的魅力( 图片来源:Le Giornate del Cinema Muto )

Jay Weissberg出生于纽约,目前定居意大利罗马,于2015年起担任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主席。2003年,他成为《综艺》( Variety )杂志影评人,此后一直负责欧洲、中东/北非和拉丁美洲电影节的报导。他在当代电影方面,尤其是罗马尼亚和阿拉伯电影的评论文章还可见于《视与听》( Sight and Sound )和《伦敦书评》( The London Review of Books )等媒体以及各大电影节的官方手册。他在默片领域同样著作颇丰,也是 Ottoman Film Project 的联合策展人,该项目致力于奥斯曼帝国时期电影的鉴别、编集和放映工作。他也曾受邀在鹿特丹、柏林、开罗、洛迦诺、阿布扎比和墨尔本等地的电影节上担任电影节评委、专题讨论嘉宾、电影人对谈主持,或青年影评人导师。

( 波代诺内无声电影节官网 : http://www.giornatedelcinemamuto.it/en/ )

( 原文地址 : https://new.qq.com/rain/a/20201109A03JKW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