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灾害要比人祸好对付得多(节目开始不久的这一句,歪打正着,放在目前的情势下,真是太让人唏嘘了。此时,葛老师也被封控在上海家中将近一个月了,据他自己说,只能翻看以前去美国、日本和欧洲瞎逛的照片,假装在旅行——摘录者按)。
任何预言对于我们搞历史的人来说,都不大靠得住。
形势比人强,思想总是无力的。我们能做的是把它往远处推一下,把它放在一个更大的坐标里去看。
过去太多人强调中国和日本,好像同文同种,一衣带水。其实我觉得,现在更应该强调的是中国和日本它有什么结构性差异,导致了后来的路径不同。如果你太多的强调一样,你没法解释中国和日本为什么在后来现代化的道路,最后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所以日本呢,它跟中国的差异其实并不来自于思想的差异,而是来自它背后语境,也就是政治和社会的差异性决定了思想的不同。所以我们一直就讲思想史并不完全是只是单纯的就思想谈思想,它实际上是背后的政治和社会影响特别大。
宋代以前基本上知识分子是认为说要得君行道,然后我们把我们的理想实现出来,可是到了王阳明就发生了一个根本的转变,叫做“觉民行道”。
警惕后见之明。很多原本简单的道理,没有那么玄乎,后来人总把它们越讲越深刻,加上了很多自己的体会,甚至完全离题,和现实离了八丈远。
朱熹:“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
盛世是平庸的,因为才学都用在写诗歌上头,没有那个吃过苦,没有流放过,没有产生危机感,没有一个思想深刻的,嗯所以我还特意在前面写方法论的时候,写了一段叫做“无画处有画”。
我们能不能写一个没有思想的思想史?所谓‘没有思想’是说,没有精英的思想,没有特别天才的思想,关注的是下层民众。我写思想史时,心中有一个搏斗的目标——那些具有笼罩性的思维定式和陈词滥调。
我们说跟大学生讲历史,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就是跟大学生脑袋里面(灌输)的历史搏斗。
你说我们心里面有没有什么阴影啊(上山下乡),这肯定有。但是有些事情你得过去了,别一天到晚本事难受。过去有什么好,我们是因为现在你可以面对了。他老讲他这个怎么苦呢,那苦难就变成一个勋章,挂在你的胸口上。反正我不太愿意回来(下乡的地方),是这道理。所以我不觉得,苦难都是正面的。有些人也曾经在苦水里面泡过,也许他会反过来想,你们都应该受一受那样的苦,那怎么办?
什么是爱国主义?一种是走向民族主义或者孤立主义的爱国主义,一种是对国家负责任的爱国主义,你让这个国家更好,对这个国家负有责任。这个是一个前提,没有这个前提的话,单纯的去抽离出来去谈爱国主义,它就变成会走向是非常狭隘的民族主义。可是过去因为没有分清楚区别,听不得人家批评你这个国家,听不得人任何的非议,但是你总得听人家是不是善意的,是不是真的为你好,对不对?
思想史跟知识史是不一样的,知识是可以进化的,他在不断的积累积累积累就上升了,对不对?可是思想是有时候是不断的重复,有时候想想,其实是蛮悲哀的。
国内历史书写从长时间自己想象自己,到西方的他者目光,再到第三个阶段,自周边国家去打量细部。
你如果把那些地方(周围其他民族)说成是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其实是对那些地方不尊重。自古以来……可能反而是成见,要跳出立场框架,将历史放之于更大的背景之下。学着用对方的眼睛进行反观,树立全球眼光,以大家都能接受的价值观与历史认识方式去书写历史、讲述历史。
抗战激起的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让一代人习惯用中国的史料、立场和逻辑去看问题。我们都不否认中国有特殊性,但你要不要共享一些普遍价值,比如说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现存的国际秩序,你是融入,还是另起炉灶?你认为你的特殊性是地方性文化,还是普世性文明?过于强调特殊性,就没有一体,只有多元。
我们传统的历史书写是不融于现代史学的,第一是常把中原王朝当作叙述的主线,第二是围绕政治,也就是王朝的更替、君臣的事迹,第三它基本上是以精英人物为主的,不涉及社会底层。
1895~1925年这个是作为转型时代嗯出现了很多新东西,我们仍然认为是从1895以后到1898,戊戌变法,中国已经出现三个路上了:第一个就是按照英美这样的人,我想第二个就是社会主义,还有一个就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不仅包括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包含了一个拯救自强的这么一个,其实这三个方向哪一个方向强一点。就出现一个事件有五四,就是这样开始是民族主义或者爱国主义,但是很快,转让新文化运动。到了一九二几年,中国文化大讨论保守主义、传统主义或者国家主义民族主义。比这个跟自由主义的辩论?但到了1930年代那就是社会主义来了,其实就这三个东西在那不断的交错着。
问:新一代的这些哲学家,你怎么看呢他们的研究?
答:他们做的题目都很小,太碎了。他们不太关怀中国说跟大的政治命运有什么关系,好像他们只是一个专业,一个技术。我都不跟他们谈起来,这个很有意思。他们会批评我们,你选那么大的书干什么样,你写了那么大的宏观的问题能解决吗?有时候我想,就是说我们还把研究学术不仅当做一种就是我们的好像整个生命都在里面,同时我们非常自觉的说,我们做这个题目它到底能产生一种什么样的批评的意义……
历史学家是诊断病源的医生,不是开刀动手术,不开处方的医生,我们是给你诊断病人,你(政治家)听不听由你。
“十三邀”许知远对话葛兆光观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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