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看宗教,总疑心类似于某种系统性的PUA,五胡十六国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时代,人们总需要一些虚幻的净土鸦片麻痹来对抗现实的苦难,统治者也需要某些因缘前定的东西完成剥削。而中华文明的许多特质在于极度务实,有用的神仙总能得到最旺盛的香火,孔子、关羽和释迦牟尼同殿而存的也并不在少数。宗教的世俗化固然能够得到更多的信徒,可总让我疑心,宗教中最动人的部分到底在哪里,佶屈聱牙的经文让人似懂非懂,繁琐冗长的教义看起来也缺少某些直击人心的美。
石窟造像固然是美丽的,他们看起来如此悲悯、恬静,带着某种超脱于世俗和现实的安宁和笃定。而时光的剥落和腐蚀丝毫无损这种力量,恰恰相反,时光的锈迹赋予他们了更多近乎永恒的生命感。可我们亦会叹息,我们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加速这些泥塑和壁画的衰败,总有一天,时间亦会将他们蚕蚀。我们清晰地明了,死亡,death或者mortality,一定会降临,英雄白骨,红颜青冢,甚至这种感受不需要诉诸他人,我们能感受到时光在自己身体里的流逝,所以我们格外喜欢歌颂不朽、歌颂永恒,苏轼在诗词里永生,怀素在自叙里永生,达芬奇在微笑中永生,图灵在01中永生,而普通人的永生,该向何处探寻?
有些答案是宗教,有些答案是思想,有些答案是存在过,有些答案是被记住。
其实探索永生的科幻作品并不少见,索拉里斯星的永生存在于意识和爱,数字生命致力于肉体毁灭而将思想留存,可是能将永生与死亡的链接讲述的如此诗意的作品,《The very pulse of the machine》当属一流。
第一次看的时候,只觉得很美,喜欢英音娓娓的低沉,I was the world in which I walked and what I saw Or heard of felt came not but from myself,画面中美丽极光的变换,硫磺山幻化成女性美丽的身体向星光走去,神秘而深邃的配乐,从审美上讲,实在是太动人。旋转场、磁层、圆形轨道,machine的设定更加戳中电子通信人的审美G点。、
而时隔一年多再回味,更觉其中所蕴含的圣洁,近乎虔诚、近乎纯粹。
-What's your function?
-To know you.
让我想起麦积山133窟释伽牟尼轻轻停驻在罗睺罗头顶的手,259窟禅定佛敛眉低目的宛宛微笑。佛法总说无相,我没有慧根,连“空”也参不透,更不要说参透“无”了,可我好像总会被佛教艺术的众相之美所感动震撼,好像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也能体悟到某些近乎永生的圣洁。
朋友说他相信lo真的是一台留驻思想的机器,地上的脚印,最开始玛莎呼叫的是“orbital”,最后呼叫的是“earth station”,远远看去lo一瞬间的光亮,事实是她真的将肉体毁灭,而思想永远留驻在星球上。可我总相信短片里那些幻觉的暗示,last dream before dying。
或许当我们被圣洁打动的时候,当我们愿意相信永生的时候,那种纯粹正是来自于事实的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肉我当然是虚妄,而灵我亦是。最后一瞬寂灭的火花,或许通向死亡,或许,只是涅槃的另一种表达。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越发觉得“永生”这个词实在不够准确,永生依然执着于生死、灵肉,执着于存在,而我觉得,《The very pulse of the machine》最后的闪耀,似乎更贴近于某种虚无、超脱和寂灭,是谓“诸法空相,不死不灭”。(啊还是很难将这种感受表达清楚,就,大致如此吧。总要有些语言之外的东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