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上海电影节,上海商场剧院

欧美都有大量反映二战后青年人精神世界的电影,无论是《戏梦巴黎》里的左翼青年还是《阿甘正传》里的嬉皮士们,都描绘着父母辈(战争/旧秩序)经验的彻底失效与社会剧变下青年身份认同的剧烈震荡。同源不同流,欧区更有革命传统还靠近苏联,美国的立国根基就更强调个人的绝对自由,反映在青年身上的表现也就大相径庭。

那战后秩序下,儒家文化圈受到的冲击是什么?中国的年轻人们在狂热里建设祖国和继续搞阶级斗争,宏观层面由毛思想串着,其逻辑在战时动员与战后重建间大体延续;现代韩国此时才刚有雏形,相应的探讨或少或晚;日本则成了最好的样本,而《情迷意乱》则就是在探索日本民族战后精神世界。

爱情似乎能成为任何题材的切入点。礼子象征着传统家庭伦理/价值观,她是勤劳忠贞忘我牺牲(或者说自我束缚)的上一代,幸司身上带有某种对旧秩序的叛逆和理想主义色彩(如对浪费的厌恶),由强烈的情感和个人欲望驱动的下一代。聚拢两人的小作坊受到下一代的商品经济(超市)冲击,下一代的幸司主导着将小作坊改为超市;上一代的礼子再一次完全牺牲个人利益,选择无条件退出这个自己一手建起的小作坊,上上代的妈妈毫无主见,经验完全失效,已经拥抱新一代的、放弃孝道和传统道德的姐姐们在利益驱使下谋划着赶走礼子。集体主义下的无我、资本主义下的异化、以及(萌芽中的)个体解放诉求,被聚拢在这样一个酒坊的小空间里,正如历史的巧合下,被聚拢在二战的十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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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伦恋的形式,礼子重新找到了个人情爱,但仍然挣脱不了传统的束缚,备受折磨,而幸司在爱而不得里最终走向自毁。如果说要在日本语境下寻找对标欧美左翼和嬉皮士的元素,那么这种强烈的“自毁”倾向或许便是其独特的表现形式。一战前后的殉情风潮(太宰治),二战时期的切腹自尽和自杀式袭击,战后的电影里也总是有以死亡作为事情的终结,像《花火》的结尾,北野武枪杀妻子后自尽。日本文艺作品带有强烈的内向性、终结性与美学化倾向。前阵子听朋友说,青年时期强烈的爱恋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是强烈的自我牺牲情绪,放在幸司身上也说得过去,礼子在前面顶着,他的社会化程度缓慢。

我们能说礼子是一个空心的人吗?和现代用商品符号堆叠起来的空心人当然是不同的,被幸司打乱之前,礼子的精神世界建在传统道德秩序上,自洽但无意识。传统道德在后现代的批判视野中往往饱受诟病,因其与三从四德等糟粕被紧密关联甚至等同,只是其中当然有美德的部分,这使得礼子的形象更容易被观众亲近。都是无意识,这样的传统道德构建的出来的人,是否比用商品符号堆叠起来的人更实心?幸司不顾一切追求的自我(实为欲望) 就一定不空心吗?当尝试弄清怎么算空心时,真的很复杂,到最后实心成了普通人高不可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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