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尽柑来遇见你》从编剧文本、视听语言到演员演技全方位的好,好到让人想了解韩国的历史,女性坚韧勇敢破开苦难时代。《1988》让人了解首尔,《 苦尽柑来遇见你 》让人了解济州岛。韩国人很会写、很会拍、很会演,大时代串起小人物的故事,母亲托举的女儿一代比一代多一点点选择,一代比一代“任性”,她们拥有了撒娇愤怒厌恶的情绪,而不仅仅是懂事听话愧疚的女儿。
可是,剧作越好,我能看见叙事中的欺诈性就越大,如果只展示美好,那么就有更大的背叛藏在叙事之下。
母女线写得又痛苦又感人,最爱彼此的人最懂得如何伤害对方,这也是眼泪无法控制的亲情线。爱情线和家庭线,隐藏在父权叙事下,靠着“好男人”隐藏了一整套父权压迫,宽植是济州岛男人的对立面,爱纯人生的救世主,因为宽植,爱纯是济州岛“幸运女人”被羡慕的存在,可是,这套父权压迫并没有因为一个男人的爱消解,反而因为这个男人,“擦亮眼派”有了样本,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你看看还有宽植这种好男人。编剧仍然在造神,创造男神。
如果说爱纯母亲是爱纯的神明,是母亲让爱纯离开海女工作,走上学习道路。可学习救不了爱纯,她是身上是贫穷、 宗法及性别压迫、时代困局,只能推她到宽植的婚姻避风港。婚姻绝不可能是避风港,它只会带来更大的风浪。入住夫家,父权下婆媳被塑造下的对立,掀桌打到夫家的父权,进入小家的夫权,爱让爱纯品出幸福的滋味,从此爱纯母亲是天生的神明,宽植是身边的救世主。她从来没有真正的选择。
从爱纯的幸福叙事,很像东亚不被爱的妻子临死前幻想。从未吵过架的夫妻,平等尊重的爱人,越到后期叙事,越看见时代下最好的男人,不过是让渡了部分权力给女人的男人。爱纯的船是丈夫谋生的工具、爱纯的房子是两个人的小家、爱纯的白菜地换了丈夫被骗的店铺,爱纯看似拥有,也只是因为宽植让她拥有,宽植按下去的个人印章,爱纯未必可以按下。
权力不在自己手中,女人只能靠着男人的“爱”共享权力,又或者说,本属于女人的权力,只能靠着男人的“爱”回到自己身上。就像是爱纯母亲只能嫁人养活一家人,才能不被千夫所指活着。
“爱情”叙事仍然是韩国编剧破圈的途径。从《黑暗荣耀》到 《苦尽柑来遇见你》 ,韩国编剧通过爱情“造男神”,通过男主的“爱”让权力回到女性手中,这份爱伟大,落点到了一个男人身上。比起爱情线,我更喜欢亲情线,它贴近真实生活,它是无数个女性获得权力的第一步,从母亲身上获得,在母亲开拓的道路上,在女性的奋斗的历史中,女性不断增加选择权,拥有权力本身的叙事更让人振奋。
所以比起爱纯的成长,我更想看那个和爱纯有过一面之缘的姐姐,那个单独从乡下来到釜山闯荡的姐姐,如何变成商业女老板的老板,又如何沦落为保姆的故事。我想看见男性不被神化,女性究竟如何在历史上为更多女性扩宽选择权,争取权力本身的故事。
关于金明和银明,这里面隐藏了巨大的性别叙事,看似姐强弟弱,这里面的细节也值得剖析解构。在“爱”的包装下,子承父业,女儿结婚离家后功成名就回来,在编剧笔下展示得美好,真实远比塑造的复杂,在弟弟那些搞笑的台词、金明偶尔的抱怨中能窥探到细枝末节。
感谢编剧书写的女性如此美好,让我在眼泪中沉浸体验母爱父爱,编剧轻轻的着笔重重落在我心头,填充那些过去女性因为爱女儿,突破传统的一小步,如何走出现代大步伐的历史进程。我的不满足,源于我爱的深沉,我想看更多女性的故事,那些突破规则打破传统掀桌决裂甚至失败的女性故事。
今年出了一部有趣的校园剧《善意的竞争》,很有意思, 某种程度上《苦尽柑来遇见你》 就像是《善意的竞争》来时路。传统与现代、家庭与逃离、爱情与竞争,两者相互映照,展示着韩国历史书写的不同侧重点,一代代苦尽甘来才能迎来女性学业上的全方位竞争,然后女性又解构竞争,拥抱善意,2025年,真是不错的一个年代。
这么好的编剧、这么好的拍摄班底、这么好的后期制作,希望有一天能拍《素食者》《植物妻子》《外面是夏天》等,突破爱情叙事,写失权和夺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