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不是过家家,女性主义不是你的当季时尚单品。
这部电影我是去年在电影院看的,看了之后一直都有种久久难以忘怀的很恶心的感觉。一直以来很难理解这份恶心感到底从何而来,最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因为《芭比》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带着欺瞒观众的性质。
它表面上似乎是一部女性主义爽片,实际上对一直以来女性运动的态度是唯唯诺诺的:导演的“温和”和美泰公司的商业目的引领它成为一个满分的流水线商业模版,却是一个艺术性和思想性皆为零分的作品;它纸片化的人设加固了对性别偏见的固有印象,挑起更多男女对立;仓促的扭曲了“做自己”的定义,放弃自我成长的自由,隐晦地助长了厌女情绪。
既要又要,四不像的商业作
只是从电影的内容角度,大概还是能看出导演格雷塔·葛韦格创作的目的的。她想创作的是一个兼具好莱坞风格歌舞片以及女性主义社会讽刺的这么一部电影。但“好莱坞风格歌舞片”和“女性主义社会讽刺”这两个主题原本在政治立场上就会有冲突之处,理解导演想要结合起来突破创新的意思,但是成品是极其糟糕的。电影里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1. 创作者想要讽刺芭比乐园的虚伪性,说穿“父权制只是被隐藏得更好了”,却在“芭比乐园多么美好”上着墨过多,导致观众无法准确理解作者想表达得这一主题。
2. 导演既想舔甲方爸爸(美泰公司),又想加入女性主义IP,导致内容肤浅、无聊,充斥着半吊子的自嘲和女性主义笑话,主题却十分努力地避开当代女性面临的现实困境(教育和职业机会的不平等、性别暴力、多文化女性问题、多元性别下的女性困境等等),努力迎合小资产阶级白人女性的女性主义审美(啊毕竟女性主义只是他们的时尚单品)。
3. 叙述手法幼稚,通过说教来推动故事。这个不必多说,剧情里最精彩的那段“宣言”,竟然是以说教和洗脑的方式来跟芭比们说的,剥夺了芭比们自由选择的主观能动性。真不知道是在自嘲女性刻板印象“傻白甜”还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女性主义宣言塞到观众脸上炫耀“这是我想出来的,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很女权?”拜托导演,你的女性主义说教不仅不能让人共情,很没有说服力,还很爹味耶。
其实从导演格雷塔·葛韦格执导的电影《小妇人》里,就能看到一些相似的剧情问题。《小妇人》是一部成功的商业改编,也是一部乏善可陈的改编,本人没有看过原著,据部分原著党所说,是不太满意的改编,叙事太混乱,这边就不赘述了。这就显示出格雷塔·葛韦格在创作上有相似的问题:追求商业化的审美,追求画面华丽而不是作品内涵以及镜头语言,作品缺乏个性和新颖性。
角色纸片人化,加固性别刻板印象
全片只有两个角色的刻画是相对完整和立体的,一个是肯,另一个是奇怪芭比。这两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成长线。
反观罗比饰演的芭比,简直是傻白甜中的傻白甜。当发现肯颠覆了芭比的统治以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是躺在地上不动等着别人来救她!当时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心中小小的WTF了一下,想质问导演到底是想塑造一个优秀的独立女性芭比,还是想加固人们对金发白女的无脑无能形象呢?芭比的觉醒毫无自觉性,她的改变都是别人推动着她进行的,她一开始寻求改变也只是为了改善扁平足这么愚蠢的理由。试问现实中有哪位女性因为想要改善扁平足和橘皮组织而实现了自我觉醒呢?
相比较之下,肯从卑微男一号到他主动去了现实世界,学了现实世界的新奇玩意儿,把父权制带到芭比乐园实现了他的梦想。虽然是反派,但好歹是有成长的弧光的,所以许多观众也更喜欢肯的塑造一些。
奇怪芭比作为剧情的重要推动人物,富有个性的“朋克”外表和反叛精神,我也无法理解导演对她的区别对待。作为一个个性反叛的女性角色,在芭比乐园里并不受欢迎,但在她凭借自己的智慧几度帮助芭比,拯救了乐园之后,结局竟然安排她去国会做清洁工?给那些一句话就被洗脑一句话就“觉醒”的芭比们扫厕所?导演是想说明类似奇怪芭比这样代表边缘女性群体的女孩子们,无论做出过什么努力,无论有什么样的智慧,就配扫厕所是吗?我认为奇怪芭比是整个乐园里唯一看起来有真正的“人格”和主体性的女性角色,对于这样的处理真的很难理解,即使导演本心是想讽刺某一现象,又或者美化清洁工的工作,如此草率的处理是挺让人不适的。
最后我想科普一下毒性男子气质(Toxic Masculinity)和僵化的女性气质(Rigid Femininity),以及这样处理角色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
性别气质是在性别二元论下的一种观点,认为男性和女性,这两种性别在生理和心理上有着显著的特质和差别。这个论点在后来的性别和心理学研究里,逐渐被质疑和推翻了。在这样的传统价值观里,人们普遍认为男性“有攻击性”、“好斗的”、“强硬的”、“有侵略性”、“压抑情感”,女性则是“屈从的”、“温柔的”、“怯弱的”、“情绪敏感的”、“外表美丽的”,这种有毒的标签不仅阻碍人的发展,而且形成“厌女症”,成为了父权制的文化根基之一。
到底什么是女性的“做自己”?
芭比成为人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是长出Vagina成为人类女性就可以成为她自己。不过影片最终部分的处理还是让我有些许感动的,芭比愿意鼓起勇气面对人类社会的现实,勇气可嘉,比起前面一小时四十分钟浮夸恶心的塑料剧情,从这里开始显得真实了许多,也是这部影片的高光时刻。我觉得这短短几分钟是唯一触及了一个值得探讨的女性议题的:到底什么是女性的“做自己”?
“做自己”,可能也是一场自我革命,这一定不是一场过家家,而是一个严肃的问题。芭比抛弃了花花绿绿的塑料乌托邦,走进了也许幸运、也许不幸的真实世界,这对她来说是不舒服的。就像Ruth Handler对芭比说“成为人是不舒服的,人是会死的。为了忍受那些不舒适的时光,人们才发明了父权制和芭比娃娃。”可惜这段高光时刻还是有点短,前面五颜六色的塑料剧情把我噎得半死,显得芭比的改变十分苍白无力。实际上,到最后,芭比在性情上还是那个傻白甜的stereotypical芭比,成为人类之后又会怎么样呢?她的性情始终是脆弱、附属于某个人、缺乏主权意识的,就像那些孩童手中的芭比娃娃一样。只要让芭比成为人类,说着“芭比可以是任何样子!加入芭比就是支持女权!”美泰的商品就会大卖特卖,圈着热爱这个IP的女孩子们的钱,而真实世界的那些“芭比们”,她们该如何成为自己,又有何人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