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人生第二次》的分集导演王树欢,很高兴可以参与执导第三集《纳》。2020年10月13号,是我第一次见到“62岁容光焕发”的何华杰。62岁是他给自己定的心理年龄,他说,我除了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着,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大小便都没办法控制,我就像个老年人一样。此时他26岁。颈椎6、7节损伤,高位截瘫,胸部以下没知觉。这些医学用词乍一听只会让我觉得很严重,可真正刺疼我的却是生活中那些平常的瞬间。
他的脚会从轮椅的踏板上慢慢滑落,卡在轮子下边,轮椅突然制动,惯性导致身体前倾,整个人从轮椅上摔落,而脚慢慢滑落的过程,他根本感觉不到。
他会上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眼前变黑突然晕倒。他的尿偶尔会浸透裤子,流向地面,倘若一直不低头,直至蒸干也不会被发现。这是每一个“轮友”日常生活中最为平常的事情。
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中,总是夹杂着预料之外的事情。得知何华杰要和前女友见面,我便在脑海中过滤那时的场景,他们会以什么样的动作打开局面呢?拥抱?不可能。握手?也不对。亲吻?开什么玩笑。各种不合理的预想在他们见面后的一个轻微的碰拳中破碎了。因为时长等因素这个画面被拿掉,至今我还是有些心疼,忍不住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同样让我心疼的还有何华杰在冰雹中爬上轮椅后的呐喊,带着脏话。我听着伴有脏话的呐喊,比当时被冰雹砸头还疼。毋庸置疑,脏话会被拿掉,不妨大家再回头看下那个片段,心里将脏话补录出来感受下?靠谱,起码可以弥补我的遗憾。
聊到遗憾,他们更有话语权。但面对已然发生的事情,以及再也无法站起来的现实,他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应该去做的,就是接纳自己。
面对人生,我们也是一样,倘若不愿意接纳真实的自己,那么也是哲学上的残疾。生活已经很疼了,我不太想让观众朋友们看到太多轮椅上发生的难言以及不堪。所以撕掉残疾的标签是我拍摄时最重要的打算。
当在屏幕前看到他们从高处滑下,在篝火旁转圈,在山顶呐喊,在田间吹着蒲公英,我开始羡慕他们。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终其一生都被车水马龙的城市所困,被密密麻麻的写字楼所困,被压力、流言、爱情所困,此刻,在川藏线的路上,他们的自由,是回以生活最好的举杯。
总导演秦博说,他被感动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多好啊。
两年的相处,我和何华杰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哥们,他和我讲出事以前的自己很拼,在蒙古出差累到腿软,也舍不得花130块钱去按摩一下,现在好了,针扎都没有感觉了。他说导儿,其实我很不想和坐轮椅的人交朋友,就好像对面坐的是自己,我不想要这面镜子,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都不接受自己生活怎么继续呢?他说,网络上很多人给我加油,给我鼓励,其实我真的更希望他们和我聊聊家长里短,当然可以买我的眼镜就更好了。他说,为什么健全的人要在我们身上看到所谓的正能量呢,不是反了吗?他说,导儿,坐车一定要扎安全带。
我从不鼓励他,还经常吐槽他油腻。他说我土,说我游戏打得菜。还要逼我进他的直播间看他无聊的直播,所以,朋友们啊,帮我顶一会儿,你们去看吧。如果有需要,大家可以考虑去看看他卖的眼镜。曾有网友吐槽他,能去这么多地方还不是因为有钱。其实不然,小伙子这么拼命的直播,是因为家里还有百万的外债,他需要帮家里承担。
其实生活中,我们会经常面对好的坏的无言以对的或是乏善可陈的”人生第二次“,我经常能够想起他们的话:“所以这就是生活,哪怕我们是在淋雨,哪怕我们在淋冰雹,都是tmd爽的事情。”“我们活着就是要解决困难的。”“人都有老的那天啊。”“相信你自己会慢慢好起来的,别着急。”“我们的生活不过是麻烦些罢了。”是啊,愿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以这句“那儿有彩虹!”笑着收尾。
倘若需要给人生第二次一种解读,我希望是:我们要允许任何事情的发生,也要接纳任何发生过的事情。
此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