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虽然开年不久,本年度内重要的影视项目也尚未问世多少,但是和往年相比十分不寻常的市场现象却已经有了很多。
春节档8撤4,以为会被好莱坞大片统治的3月,却在阿盖尔和蜘蛛夫人连续折戟后被一部台湾的批片《周处除三害》接管大盘。
由《周处》所衍生出的讨论与热梗也碾压了春节档那些有着它数倍票房收益的电影。
而在我看来这场让不少人感慨终于“爽到了”的意外狂欢派对,不过是黄精甫的无意识微妙而又宿命地和了内地观众的意识。
就像《年会不能停》中大鹏的被错调一样,《周处》被“错”批后得到了内地观众的无数言过其实的拥戴,被奉为石破天惊一般的创举佳作,这远比本片欲想表达但碍于导演功力没能完全呈现的荒诞感要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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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从影片的成片效果而言,就显然并非是一部认真制作,经过精心考量的诚意之作。
对男主角人物前史和更多外研信息的回避,配角形象的刻板和脸谱化,行为逻辑的简单粗暴,甚至大部分情节没有任何现实逻辑,都能看出来认真做好影像艺术最起码不是导演的初衷。
血腥的杀戮,在法律边缘的游走,不受制于任何体制框架束缚地发疯,这些直给的奶头乐才是黄精甫从萌生(剽窃)这部电影创意到实际执行这过程中最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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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的观众现在之所以将这部电影吹上神坛也恰好是因为这部分元素的存在,只不过观众对这部分的情感投射,和这些元素会出现在这部电影里的原因并不相干。
黄精甫的前作就始终对于以暴制暴、血洗式复仇十分迷恋,这始终是他的个人兴趣所在,而邪教议题在台湾类型片中其实也屡见不鲜,将二者结合的理所当然就如同陈思诚将“99+次反转”和“凤凰男vs恋爱脑”拼凑成《消失的她》一般。
但一次强制机械降神,派来一位代表第三方清醒者势力的互联网“杀替”,不受制于任何道德绑架地自洽地屠杀一群执迷不悟、不思悔改的“又蠢又坏”的教徒,真是又契合大家由于现实的压抑只能赛博发疯大喊“都杀了!”的心态,又符合因为上网冲浪而愈发加重的“厌蠢症”无从排解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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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经天演我精神状态”大概就可以完美概述《周处》为何会成为爆款。
我无意嘲讽甚至批评这些情感投射者的集体狂欢,同样生长在此地,即便不会用同样的方式缓解焦虑,即便不拜同样的赛博神,但势必也会十分理解狂欢者的心理状态。
我们都很清楚彼此有多需要在内地的大银幕上观看一次这样的真.杀戮演绎,即便它有伦理瑕疵,即便它简单粗暴,即便我们知道它也本不是为我们而存在。
我始终也认为基于作品已有内容之上的一切衍生,甚至有些跑题的、过度解读的讨论比作品本身有价值。
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并非因为原创作品的存在而找到港湾,而是因为二创内容的传播才寻得依靠。
影片上映后跟更多人讨论才发现,原来其实很多观众此前对于周处的故事一无所知,但这个故事我是从小听到大的。
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周处那样一个远近闻名的“为害乡里”的顽童形象,所以当时我妈经常反复用“周处”二字鞭策我“改邪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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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曾经在长辈口中充满说教色彩的寓言故事里的主角,不再是一个那样迷途知返、重廉耻、会自检的浪子回头形象了,而是一个一痴到底,一杀到底,并且乐在其中的枭雄形象,而这样彻头彻尾的解构与反写,却成了这个时代年轻人共同推上神坛的英雄。
由此便也可见这十余年间整个社会气候,时代氛围,以及文化环境到底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着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影片全部的讨论几乎都集中在第三幕陈桂林和尊者的互动里,除了屠杀的爽感涌出银幕以外,当下观众更呼唤“弑神”而非“造神”可能才是这场狂欢背后最重要的情绪支柱。
尊者表面和蔼可亲,讲话轻声细语,实际用尽手段PUA你,喂你喝下真.毒鸡汤,刚柔并济地逼你就范,褪去个性,服从体制的操作手段于我们而言也再熟悉不过。
作为一个东亚人,这世上表面生活和精神状态落差最大的一类人,从小大的生长过的每个公共场域都有无数个尊者像片中对待男主角一样对待你,今天终于等来了陈桂林这个清汤大老爷,君子出恶气,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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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观众被影片的奇观吸引,而又造就了互联网奇观的同时,我们也需要来到这件事的B面——“我们的观众是真的饿了”。
虽然本片在港台地区也都斩获了不错的票房成绩,但是于这两地的观众而言,《周处》无论是之于他们的文化生活,还是社会认知显然都并非如同其之于大陆观众一般如此惊艳。
放在正常的电影市场内无论是质量还是尺度都平平无奇的一部电影,对内地观众而言却成了大饥荒后的一次意外开荤。
千禧年之后成长起来的观众自小就被迫接受了一种向外的同时向上仰视的观影习惯,因为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无论望向何方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于是在如此可怜的文化环境旷日持久后,令人贻笑大方的国产保护档尽显满清遗风后,《周处》这样的庸作被奉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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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讲,我厌恶看到这样“错调”后的耀武扬威,尤其是《周处》最近还陷入了抄袭风波,我为这样的作者感到不耻,为观众感到不值。但我觉得更加尖锐的批评似乎也很难启齿,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我罕见地没有多聊影片本身的内容(不值得深入分析当然也是一方面),《周处》引起的文化现象让我想起药神中的“穷病”名场面,《周处》这方印度假药,是我们唯一能吃得起的药。
我并不是很确定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否看得到“程勇出狱”以及“医保报销”,但是我很确定这样的假药我们不应该多吃,即便需要它为我们提供短暂的爽感,也时刻应该清楚它假药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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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件十分令我失望的事情。《周处》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有多么刻板甚至歹毒想必已经无需多言,cult片导演没有良好的性别意识已是众所周知。

片中的女性不是在口交就是在口教,要么是王净这样的贤妻,作为尤物、性场面奇观存在;要么是黑医这样的良母,作为工具、贤内助存在;要么是奶奶这样冰箱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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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情况之下【展开讲讲】的主播康堤仍然给出此片五星评价,短评:“杀手下班听到灵修主题歌上楼返工,谁爽死了?我。”
您确实爽死了,爽到忘记了自己做的年度总结中将《芭比》选为年度内容,还设置“年度女性创作”栏目表彰优秀女性主义作品,忘记自己平时在节目里不愿放下的性别观念的标尺。
我倒不认为以上罗列的这些都是源于她的虚伪,只是由此可见假药的威力,足以让一个我们以为的同温层KOL随时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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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近仅仅是因为发了短评批评《周处》,就被粉丝们冲地地动山摇,而让我时常觉得周粉们像是被另一个尊者洗脑了一样的感受其实是正确的。
假药下肚,立刻成为《新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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