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标题:伦敦谍巢

原文作者: Jean-Marie Samocki

原文发布时间:2025年3月19日

由《感应》(Presence, 2024)的编剧大卫·凯普执笔编剧的《黑袋行动》仅在前者完成之后两个月便投入摄制,初看之下这部配备全明星阵容、旨在突出娱乐性的影片更像是商业上的妥协之作,这与索德伯格在前作中对于摄像机与数字技术潜能所做出的更为形式化的探索的努力形成了对立。《感应》中对于流畅而简洁风格的追求如今让位于生硬的剪辑、悬疑桥段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式的真相大白的结尾。然而尽管《黑袋行动》的故事发生在毫无个性的办公室和单调乏味的高档住宅区中,这部间谍电影还是逐渐揭示了其狂热的玩乐本质(frénésie ludique)。这个定律几乎在全片的第一个对话(以及第一个连续镜头中)就被近乎戏仿一般地高效宣示:在伦敦的一家夜总会中四处漫游一般地找寻到他的线人之后,乔治·伍德豪斯(迈克尔·法斯宾德饰)得知了难以置信的真相:“你的团队里有内鬼,而你的妻子是嫌疑人之一”。紧接着的周日聚餐中,乔治将吐真剂注射到炖肉之中,并且要求出席的嫌疑人们玩一个变体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以期他们能在无意间透露关键信息。对于闺房秘事的偏好及对其的暴露,使得《黑袋行动》在风格上更靠近索德伯格自1989年的《性、谎言和录像带》(Sex, Lies, and Videotape, 1989)起就已确立的冷峻的分析性,而2009年的《应召女友》(Girlfriend Experience, 2009)则标志着此种风格的顶峰:身体的僵硬和机械感,暴露的私密空间中的昏暗光线、徘徊在混乱与经验之间的人物行动、对表面的迷恋以及对一切纵深的敌意,索德伯格正式凭借这种美学揭示了市场经济中性交易的固有利害关系。

乍看之下,乔治自我标榜为行事准则的对于真相的追寻,像是对于一种背弃二十一世纪并且接受适度的情感表露的人性的渴望。从不慎失言到滑稽的恐慌,局面逐渐走向失控,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动摇乔治和凯瑟琳二人思考和组织夫妻关系的方式。从电影的开头到结尾,二人关系内部的力量平衡发生了变化,但婚姻生活仍然如同严密的特工机构一样,像一台自我封闭的镜像机器(une machine spéculaire)。这种从严肃到闹剧的转变,与其称为出于人性的反应和角色的转变,更像是一种速率上的差异。索德伯格越是严守作为叙事借口的麦格芬(在这里,由于Severus软件的失窃,“数以百万计的人将会死亡”)的惯例,他就越是加快速度,也就越是能够指出其虚无的本质,他寻求一种膨胀(expansion)、一种能够将这些单维度的角色调动起来的爆发时刻。在谜团的宣示和解决之间,一件雪白衬衫的袖子上的一点番茄酱变成了墙壁上喷溅的斑斑血迹。我们真的能够从几乎一片虚无中找到了某种不同吗?《黑袋行动》放弃了《感应》的概念性伪装,但它本身也围绕着一种本质上的不连贯而展开。当乔治一再强调他“憎恶谎言”时,他并非是在阐述一种道德情境,而是一种审美上的追求,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索德伯格在《告密者》(The Informant! 2009)中所希望达成的东西:他所追求的是一种并非借由欲望或干预所构建的透明性,而仅仅是通过场面调度所带来的真空状态(le vide barométrique)下的抽离和接纳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