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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为了剧本杀颇费了些脑筋,开始在b站扎堆看经典电影解说。十几分钟一部电影,再加上1.5倍速,一顿饭的时间能看2-3部。

情节快速闪过。一些被肢解的,揉碎的,排列组合的镜头,像是食堂锅里煮烂了的汤圆。

食之无味,凑合算了。

当然,通过解说看的电影我是绝不会在豆瓣标记的,也不会再去找原版重看。最精彩的故事情节铺垫伏笔都已经明晃晃摆在面前了,再去填补闪光点与闪光点中的灰暗地带纯属浪费时间。

结果昨天吃饭的时候刷到一个2021年度十大国产佳片的盘点。这次甚至不是一次一部,而是一次十部——如果说过去看解说是囫囵吞枣,那么这次大概连吞咽都省了。十部片子里,《吉祥如意》夹在中间,前是《小伟》,后是《李焕英》。

我向来讨厌所谓现实主义的“家庭片”,尤其是讲上个世纪或者中年人的,一部《地久天长》我都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才看完。看电影如果算是一种娱乐,我当然宁愿看更刺激精彩的,千转百回的,罗曼蒂克的,俗人的爱好志向不过如此,何不堪堪做些白日的美梦。

而一个家庭里蕴含的张力让作为观众的我感到疲惫,琐碎的疏离、拒斥、血缘——它与我的生活离得太远,又与现实贴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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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我失算了。

或许是因为《吉祥如意》实在太真实了,有一半是纪录片;然而又太吊诡了,影评里说这部戏通了神灵。

一整天过去了。我忙忙碌碌地上课、发书、做讲座、回答问题,却依然念念不忘三叔那句口齿不清的“一二四五,文武香贵”。于是,我头一次重看了已经知道所有来龙去脉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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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五,文武香贵”,三叔王吉祥就是缺掉的那个老三。或许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傻了,废了,所以提了大哥二哥四弟五妹,却从不提自己。

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牙齿已经掉光,我想他的智力应该不是回到了童年,而是更像被困在了自己某些记忆的深处。那是一幢有许多房间的屋子,如今大部分门已经锁上了,他只能在仅剩的几间里徘徊:兄弟姊妹文武香贵,一首“共产党打江山”,一首“阿庆嫂沙家浜”,一首“常回家看看”。还有,“明早找妈”。

可是,他要找的妈妈已经随着自己外孙这部电影的开启而倒下,众人哭着给已经断气的老太太拿氧气罐,镜头不声不响地拍着,这位已经患脑癌很多年的老人突然仿佛懂事了一般突然开始流眼泪。

与此同时,十年未归的女儿和扮演自己女儿的女演员荒诞地同框出现,最后竟然是女演员更入戏,更动情。而真女儿在一边拿起手机,似乎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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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部电影的动人其实不在于他“讲”了一个多么好的故事,而在于他架好了一台摄像机,等待人间与神迹的慢慢发生。

后来看到了一篇采访,导演说,这是一部本来要拍摄《姥姥》的实验性电影,没人知道能拍到什么,没想到拍到的却是姥姥的离世。

“兹有吉林省集安市花甸镇柞树村一组,王门宋氏老太君因阳寿已尽,命赴九泉。由其子女在西市场购买老黄牛一头,牛童一名,名曰顺手,并携带金银珠宝若干,沿途关卡不许强神恶鬼拦截,如有拦截者有牛票为证。”

腊月二十八,大雪纷飞。一头纸牛,跪了一地的哭丧的人。长子点牛头,长女点牛尾,黑夜里哭喊她的名字,跪着往前爬,光明大道,西南大路,披麻戴孝的不能回头,别回头。

真假没有边界,《吉祥》这部纪录片与《如意》这部花絮片自然而然融为一体。这种悲哀与惊心因为现实与影像的互文而更加震撼。《如意》没有消解《吉祥》,而是给了一场家庭的矛盾以更深刻的现实意味,以更吊诡的宿命意味。

镜头缓慢,沉默,一切剧情都由现实与天意在交错上演。这部电影聚齐了全家几十口人,然而最后拍到的是主角的离世;唯一的外来者女演员本来是要扮演导演,后来改成扮演丽丽,再后来真丽丽回来了,都对着三叔喊“爸”。三叔能分辨真丽丽和假丽丽吗,他知道这些机器是在干嘛吗?

“一二四五,文武香贵”。他的回答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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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这部电影的导演大鹏。在过去我不认为我会看他拍的任何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目中无人。而这次的《吉祥如意》却是我2022年到目前为止看的21部电影里最好的一部。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命运的照顾还是惩罚,一个被贴满标签的商业片导演歪打正着拍到了如此摄人心魄的素材:

镜头、故事的走向、一句话、一颗眼泪,真假交错中如有神助。

可他却又不得不在此后的几年里独自痛苦地面对这80个小时的素材,在剪辑中身临其境,不得不用旁观者的眼光审视自己的在场,一遍遍反刍遗憾,重温崩溃,反思每一个哪怕细小的决定。

他也许是个幸运的糊涂的导演,也是个不幸的天才的导演,但无论其中神迹来自于谁的调度掌控,结果都是一样的——

亲人逝去,而电影获奖。

奖杯捧起,庆贺的纸花落下。如雪,如眼泪。

丧钟的余音,欢呼中的涕下,致以永远不再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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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开始,我常常思考宿命这个词。然而越是思考,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像又越透露宿命的影子。几天前K也转走了,写他的文章还留在草稿箱里,而B早早被劝退,而后又在今天早上被送回学校。我想我们每个人的轨道大概真的早已架好,甚至包括我在哪天凌晨看的一部电影,我在哪夜网抑云听到了一首歌,我在哪个冬天遇到了一个人。

在《吉祥如意》里,我看到在北京咖啡厅里神采奕奕精明自信的大鹏,也看到在东北农村头发打缕胡子拉碴跪着烧纸的董成鹏。他的神情让我想到那位带给我剧本杀任务的朋友,这么多年,我似乎也见证了他的运筹帷幄,他的骄傲自负,他的脆弱,他的自私,他的深爱,他的无情,那么宿命又会将我们带去哪里。我不去想了,因为想也只是徒劳。

但有一件事我大概还是清楚的,那就是交上他的作业之后我真的不想再看电影解说了。我想用1倍速和和气气地看上一些电影,哪怕看得很缓慢,哪怕看得很疲倦。

大抵还有很多导演也在架着这样一台摄影机,所以我们总要有一些耐心,看人间与神迹慢慢发生。

吉祥如意,多好的祈盼。如果悲剧无可避免,起码他们还能用神明的指引来安慰自己,就是这样的,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