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每次看到桌子上散乱的化妆品,我都感到恶心。当这些化妆品精巧地踩到我脸上,镜子里那个形象也让我恶心。但是赤裸着脸时,镜头定格那一瞬间的躲闪,同样让我恶心。
似乎永远有某种物质,让你不完全是你。永远能买到某种物质,让你在奖赏和中伤的煤气灯下,定格那个咧开嘴笑的光明的瞬间。
在眼球上覆盖塑料片。
在嘴唇上涂抹防腐剂。
用铁丝勒住胸前的腺体。
用激光将毛囊连根拔起。
灼烧自己的头发。
打磨自己的指甲。
抠自己的食道。
割自己的骨头。
踩着针走路。
蒙着布出门。
服用。
涂抹。
你是自己的弗兰肯斯坦。
什么是药物滥用?
通过化学制品改造自己的身体,使其达到一种非自然状态,并产生强烈的依赖无法自主停止,这是药物滥用。
那么美容产业则无限接近于一场资本推动的大型overdose。
萨克勒家族将成瘾的奥施康定包装得无害且随处可得,站在五十万条生命之上,打造自己的“疼痛帝国”。
那么谁是美容暴行中的萨克勒?
谁站在一半人口的自我厌恶之上,打造自己的“情色帝国”?
谁把女人的身体变成她们自己的邪典,每天在镜子里反复观看的恐怖片?
女身邪典是一种向内的自我折磨,数十年的压抑,毫不留情的暴力。她用于自我改造的强烈生命力,但凡有一个出口向外释放,就会像血浆一样四处喷溅,覆盖所有观众的脸,无一幸免。
但在座哪位观众又有自信说,自己的眼睛从没有被“完美女身”的血浆所覆盖过?
巨大的显示屏,活虾一样的肉体,晃动的小广告,病毒一样的链接。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蒙上了血红色的女人味。
所有人。
以至于女身邪典成为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恐怖,以至于在极致的血腥中反而回归到一种平静。
真正的恐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富有,健康,唯一的想象力是回去跳健美操,唯一的梦想是在联欢晚会上穿蓬蓬裙,我以为小学四年级后就没有人还在做这个梦。
但当然有,即使不能在联欢晚会上穿蓬蓬裙,也要在自己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