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却是一个孤独的天才式人物。他修道,是追求形而上的世界,因为在他十六岁继位以来的人生中,已然看清了人性,并且他在一次次角逐中取得了胜利,从而懂得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那些有欲望的人,他为此而得意,也因此而怠慢朝政,因为对他而言,治理一个国家似乎等同于操控一场木偶戏,只要能够牢牢掌控手下的那些大臣和宦官们,自己的帝王威权便永远能够稳固,也因此他能够不理朝政二十年,一心修道,这就像是一个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积攒了自由的资本,从而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是目空一切的,却也是孤独的,因为一切能够被预测的人性都令他厌倦和厌烦,他渴望有能够理解他的却也冷眼盯着那些人擅自揣摩的心意,看着他们出丑,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他的德性是高的,因为他能够容纳海瑞这样的直臣,但从前被他杀的那些言官作何解释,只因为那些人触及了他早年制衡的权威,他为了皇权稳固,绝不会对那些人心慈手软,因此说他是天才式人物,因为真正的天才式人物往往拥有至高的道德的同时,却也是至高的冷漠,一切全在他当时所考虑的问题是什么。即使是天才,也得取舍,万事不可能全如人意。但他是自负的,傲慢的,无疑,这让他不可能像唐太宗对待魏征和贞观群臣那样去俯就,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年少登位,通过一己之力与群臣对抗最终获得胜利的帝王,这让他对那些内阁大臣和其余百官们永远处于一种对立隔绝的状态,他们只是他以一己之力驾驭的奴仆和工具,而非可以倾诉和倚仗的良友,他当然是渴望有人能够同自己比肩的,但现实却几乎没人能够达到他心目中的标准,一切为官者必然已经失去了能够被他欣赏的可能,因为他们是他的奴仆。海瑞是例外,因为他至阳至刚,他虽绝非帝王心中理想的陪伴者和可用者,却是道德上可以同样与之比肩的人,他们在这个俗世中都是不合群,不从俗的,只不过他们身处的位置不同,成长环境和心理因素也截然不同,却在一场轰动朝野的对抗中有种默契的相惜之情,君知臣之心无私,而臣也最终明白帝王之道,绝非他心目中认准的那个天下之道,但他知道皇帝是理解了他的,因为这份理解,嘉靖已然开始反省自己这些年自以为是的无为而治,倘若早些年相遇,他们或许也能成就贞观君臣的佳话,然而早些年,或许嘉靖也无法容忍那样的海瑞,时也,命也。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