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一生必看的华语片,没有之一。

如果一辈子只能看一部华语电影,

我选《霸王别姬》。

十年前的大年初一晚上,我躲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程蝶衣唱虞姬,整个人哭成了傻B。那是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也是最后一次。

有的人,有的事,有的片子,只用看一眼,就一辈子都忘不了。

今天我就和大家一起来回忆一下这部经典影片。

《霸王别姬》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

在我眼里,这是一个痴儿的故事,一个戏痴,一个情痴,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痴儿。

程蝶衣的母亲是妓女,养不活他。于是他在小时候就被送进了戏园子。

本来是六指儿,师傅见了不想收,他母亲一狠心操刀剁了他的小拇指,这才给收下,唤作“小豆子”。

细细想来,全片的基调从这里就奠定了。

很多影评说程蝶衣一生悲剧的很大原因归于性别认知障碍,剁掉了小拇指,相当于意识阉割。

我不太同意这个说法,主要不同意把悲剧的罪魁祸首归结于他自己。

母亲替他阉割意识,师傅替他选了虞姬,小石头逼他改口承认自己是“女娇娥”,张公公的猥亵造成他在两性方面的软弱。

小豆子白天累死累活的练功,晚上还要遭全屋男孩子们的欺侮。而年少的小石头已经有了楚霸王重情重义的影子,他不仅解救了豆子,还经常帮豆子“挡灾”。

剧中第一次保护小豆子的不是母亲,不是师父,正是小石头。

小石头疼豆子,有次因为帮豆子,被罚雪夜长跪。事后他哆嗦着进屋,小豆子上来用棉被一把抱住他。不管小石头怎么说,豆子都专注地为其宽衣解带,两人而后赤裸着相拥入睡。

...

这里是定情的初笔。

在那样的情况下,豆子会认准石头真是再平常不过了。

若是和平年代,俩人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若是开放的社会,俩人也说不定能有机会;

若是动荡年代,豆子是女孩子......

可惜哪样都不占,一生深情错付。

影片里的经典台词很多,其中“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直被看为豆子对性别的自我认知。

这是剧目《思凡》里的一段,原句应是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但豆子任凭打骂,都唱作“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有次班主检查功课,责问:“尼姑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豆子嗫嚅:

...

师爷还嘲讽道:“您倒是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也是一语成谶。

直到戏园里的经理来园子里挑人儿,豆子却仍张口便道“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小石头眼看经理就要走人,大好机会转瞬即逝,当即抄起烟斗狠狠地戳进豆子的嘴里。

随着嘴角的鲜血缓缓流下,豆子终于改口。

...

...

直到此刻,小豆子才终于变成了程蝶衣,终于当得了虞姬,舍弃了一直以来对性别的坚持。

也因为这次考验,俩人有了在张公公面前唱堂会的机会。

虞姬一亮相,便赢得华彩。

哪成想张公公也不是个东西,事后心怀不轨,幸亏豆子逃了出来。但这事却烙在了他心上,对于男性与男性的关系认知的转变,我猜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多年后,豆子和石头都成了角儿,成了程蝶衣、段小楼。

那程蝶衣扮的虞姬,顾盼生姿,一颦一笑,流芳百世。

正如那坤问袁四爷:“到没到人戏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了?”,真真个儿是虞姬再世。

...

而戏台下,程蝶衣一举一动,一蹙一颦,对段小楼的恋慕都在其中。

...

但好景不长。段小楼有次到窑子里找乐子,遇上了性子泼辣却颇为聪慧勇敢的菊仙。菊仙看上了段小楼的真情真义,勇敢求爱,把段小楼从戏里的世界拉了出来。

...

这里用后来蝶衣的话描述:“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

在小楼为菊仙闹了一架后,蝶衣再也忍不住了。

他明白地道出自己的心意:“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对,让我跟你,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成吗?”

蝶衣坎坷了一生,从小就被抛弃,段小楼算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可悲的是,真心自古经不起考验。

“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小楼支吾。

“不行!” 虞姬嘶吼,“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

当晚小楼菊仙摆酒定亲。蝶衣与袁四爷醉酒,在院中又唱起虞姬自刎前的一段: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唱罢他拔剑欲死,被袁喝止。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自杀。

...

程蝶衣在那个年代是戏神。

戏迷捧场,日军捧场,国民党高官点名要他唱,解放军进城也想一睹他的风采。

可惜真正懂戏爱戏的人却不多。

能说出“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君莫属,此貌非君莫有。”的袁四爷算一个,专门请他去唱戏的日本太君青木也算一个。

蝶衣被胁去为日军唱戏,唱的是《贵妃醉酒》。这戏讲的是唐玄宗抛下贵妃临幸他人,贵妃醉酒解愁的故事。

蝶衣唱这一出如痴如醉,浑然忘我。因为杨贵妃,也因为青木爱戏懂戏。

...

后来程蝶衣因为给日本人唱戏被告上法庭,袁四爷谎称日本人打了他,他才被迫唱的戏。

哪晓得蝶衣一口否决道:“如果青木还活着,这京剧早传到日本去了。”众人哗然。

段小楼弃他而去,懂戏的人也不在了,此时的他,已经心存死志。

蝶衣决然大吼:

...

这之后,程蝶衣就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

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叫人心疼。

四人帮势大,园子里顺势要改现代戏,唱新戏。

蝶衣不肯,言道:“怕这么一弄,就不是京戏了。”

而段小楼明哲保身:“依我看,只要是唱这西皮二黄,它就是京戏。”

蝶衣对京戏有他自己的坚持,后来段小楼被批斗时说:

“他是只管唱戏的,他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什么阶级,他都卖命地唱,玩命的唱!”

真真正说到点儿上了,所谓艺术无国界,当然也无阶级。

但霸王的虞姬最终还是换了人。被蝶衣捡回来的孩子小四儿代替他登台,最后揭发程蝶衣的有这小白眼狼的一份。

到了最后,程蝶衣和段小楼双双被拖出去批斗。

...

段小楼受不了这罪,张嘴就把蝶衣卖了个干干净净。

...

...

程蝶衣见此才恍然大悟,哪有什么霸王,原来也是个胆小怕死的普通男人。

人活一辈子,骨气不能丢,这唱京剧的,自然也有唱京剧的骨气。

...

“我早就不是东西了,可你这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这京戏它能不亡吗!”

这楚霸王都跪下了,虞姬还坚持个什么劲呢?程蝶衣也开始疯了般揭发菊仙,骂她:“臭婊子!淫妇!潘金莲!”

此时红卫兵问段小楼:“你爱她吗?”

爱这个为你操劳小半辈子的妓女吗?

...

这一下,霸王把身边人卖了个干干净净。

昔日的楚霸王和虞姬,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

这京戏,自然也没了。

二十多年后,俩人重逢,又唱起那段《霸王别姬》。忽地,段小楼念起《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我本是男儿郎”

程蝶衣条件反射般接道:

...

段小楼笑骂道:“错了!又错了!”

蝶衣恍然惊悟,神色凄然。

...

这一错,仿佛错的是他的一生。

程蝶衣唱了半辈子的戏,当了一辈子的“虞姬”。

真正地达到了“不疯魔不成活”。

有人说,正是这份疯魔,注定了悲剧。

可但凡在艺术领域达到登峰造极之地步的,

又有哪个没点疯魔呢?

择一事,从一而终。

择一人,至死方休。

明天就是2020年4月1日。

距离《霸王别姬》上映已经过了二十七年,哥哥也走了十七年。

所谓一见蝶衣误终生,但细细想过,除了程蝶衣,哥哥也是旭仔、是何宝荣、是欧阳锋。

...

他是演员,亦是歌手,还是作曲人、作词人、导演,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艺术家。

他这一生,不管是演戏、作曲、唱歌,无一不是全情投入。人们念念不忘的不只是他的人格魅力,更是他经典的艺术作品。

1993年,他的一疯魔,世间再无程蝶衣。

2003年4月1日,他纵身一跃,世间再无张国荣。

这一跳,幻灭了一场盛世华彩。

我多么希望那只不过是老天爷开的愚人节玩笑。

他这一生,又何曾不是一出不疯魔不成活的《霸王别姬》。

...

“一追再追,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

97年,张国荣在演唱会上唱完这首《追》后,深情地说:

“我希望,你们能够永远记住我。”

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活人的世界没人再记得你了,

你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世间人来人往,张国荣这三个字,

人们又能再记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