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喜欢好喜欢《九重紫》编剧在剧本里面安放的戏曲内容,尤其大部分是昆曲,每个都非常巧妙和合适。本昆曲观众狂喜,忍不住在这里整理一下。
EP01 昆曲《千钟戮·惨睹》
昆曲界有一句话,“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说的是在清代昆曲极为兴盛的时候,广为流传的两出戏,其中“收拾起”便出自清代李玉的《千钟戮·惨睹》。《惨睹》演明初因朱棣篡位,建文帝扮作僧人,仓皇出逃,一路上看到朱棣为获得皇位,大肆屠戮的情景。建文帝所见之状极为惨然,题为《惨睹》,也因为这出戏所唱的八支曲子里,最后一个字都是“阳”,又叫《八阳》。
《九重紫》第一集第一场戏,讲宋墨误以为皇帝与太子害死定国公,投靠庆王拥兵造反,杀至宫中,太子在看的正是这一出《惨睹》。
台上台下互相照应。在太子心中,他是台上的建文帝,为反贼威逼,命在旦夕;而宋墨在这里扮演的则是不甚光彩的乱臣贼子,为错误的复仇执念,弃忠孝礼义于不顾,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有趣的是,宋墨却觉得自己才是这出戏里惨遭迫害的忠臣良将,而太子是那个滥杀无辜的永乐帝朱棣。所以宋墨出场的时候,重复的是建文帝的念白,“我想做忠臣的到了这个地位,那些读书的,还要做什么官”,借此表达对定国公冤死的愤恨和对上位者的讽刺。
一出戏,互相对立的两个人,却双双带入台上的主角,谁都认为自己是被害者,可以说是非常有意思了。
EP04 昆曲《罗衫记·看状》(又名《白罗衫·看状》)
第四集开头,窦昭和宋墨戴面具同场看戏,台上演的是明代无名氏的作品《罗衫记》,在后来流传的过程中,名字逐渐变为《白罗衫》。《罗衫记》的完整文本已经失传,表演上,目前只有《看状》一出传统戏保留在昆曲的舞台上。
台上的徐继祖身为八府巡按,巡视到南京的时候收到苏云递上的一纸诉状,状纸上被告的名字徐能,恰恰与徐继祖的爹爹同名。徐继祖心中生疑,拷问家中老奴。老奴被逼不过,坦言徐能本身是长江上的水匪,十八年前在江中将苏云推落水中,夺其财物,并霸占苏云妻子。苏夫人当时已经身怀有孕,在逃跑中产下一个男婴。苏夫人独自逃走,徐能追赶时,发现了男婴,将其抱回抚养,便是徐继祖。
如果说台上的《惨睹》是对台下的正在发生的谋逆的写照,是进行时与进行时之间的相互呼应,那么,出现在第四集的《看状》,则颇有寓言性质,是对宋墨未来的预言。
宋墨的命运恰如徐继祖。父子隔心,内有隐情;母亲病重,生死未知。戏唱到此处,宋墨说这必然是悲剧,窦昭却道未必不是团圆结局。台上的戏没有再唱下去,似乎悲喜难料,但戏楼门口的伙计招揽客人的广告语中却泄露了一丝天机——“失母遗儿开堂审父,一世飘零恩怨交错”。
EP04 昆曲《东窗事犯·扫秦》
还是第四集,定国军在福亭查抄贪污与私粮。贪墨者在酒楼中饮酒听戏,台上定国军假扮的演员唱的是《东窗事犯·扫秦》。《东窗事犯》是一本元杂剧,作者孔文卿。
东窗事犯,即东窗事发。《扫秦》一折讲的是,秦桧因迫害岳飞心中不安,到灵隐寺进香,看到墙壁上题诗,是他与夫人在东窗下所作,心中疑惑,唤题诗者出来说话。题诗者却是一疯僧,疯僧句句痛斥秦桧自以为不为人知的恶行,讽刺他终究要遭报应,秦桧听得魂飞魄散,哑口无言。
EP10 越剧《梁祝·楼台会》
梁祝的故事,太经典了;《梁祝》的越剧,也太经典了。越剧诞生初期,最有名的十位越剧演员,也就是“越剧十姐妹”里大多都唱过《梁祝》,袁范版、范傅版、尹王版、徐王版……可以说,许许多多的戏曲剧种都唱过梁祝,但没有哪个唱得过越剧。
《楼台会》是《梁祝》里的情感高潮。梁山伯从师母口中得知祝英台心许自己,兴致勃勃地来到祝家庄拜访英台。祝英台此时已经被父亲许给马文才,她对梁山伯道出实情,两人伤心欲绝,约定生不同衾死同穴。
剧中,窦昭被挟持,宋墨持剑对着窦昭,说“窦小姐,往后每年清明,我都会给你凭吊一曲楼台会,以表哀思。”宋墨射中了窦昭的耳坠,《梁祝》里,梁山伯曾问英台身为男儿为何有耳环痕。《楼台会》可以是耳环的暗示,但我想,也是同生共死的誓言,如戏里所唱:
“立坟碑呀啊立坟碑,
梁兄你红黑二字刻两块,
那红的刻上我祝英台,
黑的刻上你梁山啊伯,
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
梁兄啊,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坟台。”
写到最后,还有一丝遗憾。这么多精妙的戏曲,并没有被专业的演员演唱出来,在剧中的效果实在是不尽如人意。看了片尾戏曲相关的演员,几乎是清一色的京剧演员。京剧演员唱昆曲,用嗓、行腔、身段,都有问题。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既然编剧已经写到了这个份儿上,制作也请跟上,下次邀请我们昆曲院团的专业演员来为大家表演这部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