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这是双赢的买卖。生不出孩子的夫妇得到了孩子, 代孕者得到了急需的钱。

但是,真的是这样

...

1

这就是剥削

你肯定知道纪录片想说什么,“当然不是这样”。

器官买卖也有需求,穷人能卖器官挣钱,它就因此合理了?性交易同样,它就因此合理了?很明显,有人买,有人卖,根本就构不成合理性。

仅仅是一个半小时的纪录片,就揭示出这一桩所谓的“买卖”隐藏的巨大伤害。而这些伤害,不仅几乎只有代孕者本人,这个女人,自己承担,而且其存在十分隐蔽,没有持批判视角的第三方很难发现。

最显而易见的,是生命危险。

人类医疗进步到今天,女性的生育死亡率也没有降到零。当然有人会说,你干一份上门换锁的工作还有可能路上出车祸被撞死呢,但这是一种混淆视听——因为换锁这个动作,是没有致死率的。与生育危险伴随的,还有生育所带来的一系列生理损伤。

...
Vasanti正在经历剖腹产

而在女性的财产权没有风俗和法律的双重保护的环境中,女性冒生命危险挣来的钱,甚至很少为自己花。

纪录片里,绝大多数的女性的代孕所得,是贴补家用,要么是盖个新房子,要么是支持子女的教育,母亲们妻子们又一次不得不成为“圣母”,“印度家庭关系亲近,准备为孩子做任何事,看到孩子们得到我梦想的每一样东西,这就是我来代孕的原因"。

于是当然就有极端情况,在平均十人一间的病房里,有一位孕妇比其他孕妇都要消瘦——是的,一旦代孕这个口子放开,这种事当然就会发生:她摊上了一个寄生虫丈夫,不去工作,以威胁她交出代孕所得为生。

...

在镜头下,创始人Nayna强调孕妇们受到良好的照料。然而,这种照料到底是否如此以及能否维持,都很成问题。

一旦市场开放,从“供给方”来看,有供大于求的风险,在资本逐利的驱动下,代孕者的生存条件根本没有保证;从“需求方”来说,也许最初的需求来自于真实的不孕不育,但没有法律框架遏止其滑向郑爽类代孕,如果考虑到贫富差距的不断拉大,待选的子宫”应有尽有“,代孕者的生存状况有被进一步压缩的风险。

以上还仅仅涉及生理层面,在精神层面,代孕者本人经受更隐秘残酷的折磨,而这种与灵魂相关的折磨,也是为什么我们说代孕绝不能称之为一种”工作“的原因之一。

对于代孕者来说,怀胎十月这一事实,让自己与腹中本无基因关系的胎儿产生强烈的情感联系。以至于对于代孕母亲来讲,她们所经历的就是一场与孩子的生离死别。而在印度以外的很多国家,生育者享有婴儿母亲的权利和义务。

尽管创始人Nayna声称只有百分之5的代孕母亲会对婴儿产生感情,但BBC随机采访到的所有代孕母亲,都遭受着与孩子离别的巨大创痛。这一创痛显示出所谓代孕与贩卖人口相同的本质,只不过这一次,离别之痛只需要女性来承担就可以了。

纪录片采访到的xxx,她已经是第二次成为代孕者,xxx是这么回忆她曾经的那个孩子的,“每次看见自己的孩子们玩,我都会想到他。”这种思念明明与母子之情无异。

...
临近离别

而且,当然,这更是对代孕者本人主体性的一次毁灭。

影片记录下了一个堪比奴隶买卖的场景。一对澳大利亚夫妇跟胚胎的待选备孕者会面。他们决定着对面这对贫穷的印度夫妇能否得到”这份工作“。当着代孕者的面,购买者说自己想要”强壮的“代孕者,不喜欢那些瘦小的。这位澳大利亚女性甚至还仔细看了被带来的代孕者的其他孩子。

...

左边是购买婴儿的澳大利亚夫妇,怀中抱着代孕婴儿。他们储存了胚胎,预备再要一个孩子。画面右边是这次被选中的代孕者。

除此之外,无论创始人Nayna怎样分辩,代孕者家庭承受着沉重的社会歧视。影片提到一户得到代孕款的家庭,为了避开同村人的奚落,选择在远离村子的地方,用代孕款盖新房。

危及生命,给身体带来不可弥补的损伤,各种权益得不到保障,主体性被充分剥夺——所有这一切加起来,都明证着这从来都不是当权者粉饰的那样的”一份工作“,它重新打开了魔窟,不过这一次,似乎只有女人陷进去。

2

罪恶,需要神话和浪漫来维持

最让人吃惊的,是购买者和创始人为了掩盖这些罪恶的虚伪面孔。

在这里,我们会看到人类把残酷合理化的巨大天赋。

这里甚至有与黑奴买卖、犹太灭绝、缅北人口贩卖相似的贪婪与冷漠。

贪婪让购买婴儿者拼命用迎接新生命、建设新家庭的玫瑰色,形成抵御看见自身罪恶的坚硬堡垒。

他们努力只忠实于自己受害者的形象,以此塑造看不见受害者的故事。

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对夫妇,丈夫来自英国,62岁的医生,妻子来自俄罗斯,三十三岁,职业不详。面对镜头,妻子一脸痛苦地说,“许多女人由于无法成为妈妈而遭受痛苦,” 身处受害者的角色,信念感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环,所以她接着说,“她们会做任何事,因为我们会成为妈妈。”

...

受害者获得拯救的故事,很好的保护了他们忽视了被剥削的代孕者的存在。当妻子描述看到自己和丈夫的胚胎在显微镜下形成,她完美的将那个印度女人物化了,“他们(胚胎们)等待被植入一个地点的时刻,在那生长,然后可以被接生出来喊:”你好,妈妈!“

再也没有这种对生育的浪漫化想象更惊悚恐怖的了。代孕者被物化成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地点“,被结合在购买者高潮般的神圣体验中。我确实联想到了吃人的画面。

要走了,63岁的医生丈夫还搀扶着妻子,绝妙的表演者,最后也不忘给”受害者“这出戏剧精彩的尾声。

太多了。

这样的掩饰太多了,缝补着整个代孕这单生意的每一个环节。 从创始人Nayna的神话自己的行为,声称神指派她来人间创造生命,到购买孩子的母亲用”感谢“、用”一个女人帮助另一个女人“道德化赤裸的生命剥削,再到代孕者为能够为家庭贡献收入而自豪,为了掩饰罪恶,太多的神话以及太多的浪漫了。

...

3

可以采取行动的

我还是愿意把这一部分放在最后,因为人性的罪恶的揭露固然深刻,却往往缺少可资改变的实体。但是对于这个罪恶,我们可以找到运行它的那个实体。

影片提到,印度平均每年可以通过代孕生意捞取10亿美金。

来到诊所的购买者购买一个婴儿需要2.8万美金,而代孕者能够得到8千美金。

备孕期间都要住在诊所,外出需要Nayna的批准。

代孕者们每十人挤在一个房间。

创始人Nayna在她的现代化庄园里,向记者展示三年前她在女儿婚礼现场的跳舞视频,并声称自己其实是一位”女性主义者“。

代孕者Vasanti的丈夫月薪40美元,拿着她代孕挣来的钱,新房子盖起来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的社会地位会提高,是个好事。

影评刊发自公众号《自我演戏以来》。侵权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