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在开头的一个长镜头之后,画面停留在《金刚经》第十八品末尾的片段。对于如何面对痛苦的回忆,毕赣导演借由《金刚经》给出了答案: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影片通过破碎的穿插的回忆去展现角色的过去心,通过梦境去展现角色的未来心,过去、现在和未来貌似变得无序无章,但实际上通过一场梦,所有人事物都浮出水面了。
主人公陈升正打算去镇远寻找侄子卫卫,老医生托他顺路把一件花衬衫、一张照片和一盘《告别》的磁带给旧情人林爱人。他在火车上睡着了,做了一场梦。在梦中,所有的素材在现实有迹可循,也就是说这些素材已经是存在在陈升的意识里,被意识加工过,凝缩成了另一种形态在梦中呈现出来。这场梦呈现出来的是青年卫卫与洋洋的爱情故事,但映射的现实是老医生与林爱人的故事,两个年轻人即将面临离别,而年轻时候的老医生和林爱人也面临着这种坎坷,至死老医生也无法亲自去与林爱人告别。当陈升穿上花衬衫,梦中的光莲就是陈升病逝的妻子的映射,他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用手电筒模拟海豚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这其实是他过去在牢里一直担心妻子嫁人的意识;和光莲一起看演出时上台为她唱了《小茉莉》,是为了弥补之前没有给妻子唱歌的遗憾;把一盘李泰祥的《告别》的磁带送给光莲,弥补了他在现实中与妻子错过的那场告别。在这场梦里,陈升的遗憾和悔恨通过长镜头表现出来,仿佛正是现实的无序才需要一个长镜头将这场梦境重新组合起来。也正是像弗洛伊德所说的:“愿望的满足是梦的唯一目的。甚至包含痛苦内容的梦也会被分析出是愿望的满足”,陈升试图在梦里放下那段过去,让过去变得圆满。
时钟、钟表、火车,这几个具象物体的运转象征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在影片中的频繁出现都寓示着角色们想要回到过去。这是他们放不下的过去心。在梦里,卫卫说:“我在每一节火车上都画上钟表,我让他们全部连起来。”卫卫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时间倒回去,让洋洋回来。就像现实中的卫卫一样,喜欢在墙上画时钟,就像现实中的花和尚一样,为了死去的儿子在乡下开了一家钟表店。
在影片后半段,“寻找”才是陈升的目的,这种寻找不只是现实中去找卫卫,还隐喻着找到过去心,放下执念。《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能够放下执念,才意味着陈升这趟寻找之旅的结束。结尾,陈升仍然在睡觉,飞奔的火车车窗上出现若隐若现的时钟,时钟是倒流的,伴随着轰隆隆的铁轨运动的声音而氛围略显急促,但随着时钟的消失,一切都回归了平静,这时的陈升已经回归了平常心。就像影片开头陈升问老医生:“今天是啥日子?”老医生回答:“平常天。”倘若能做到“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每天便是平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