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苦旅,何处百花
——评《百花深处》主题表达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余秋雨先生曾在《文化苦旅》中这样写道。十分钟并不长,但在陈凯歌导演的镜头下,这十分钟被赋予了深重的意义,是自省,更是号召。在冯先生滑稽夸张的表演背后,牵引出的问题是——当百花凋零尘土,当现代工业一步步将传统文化泯灭,我们该去何处寻根,该如何自处。
影片一开场,就以一个对高楼的大角度仰拍,将现代工业文明的“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个五安迪初入肖申克监狱时如出一辙的仰拍镜头,带来的是极强的压迫感,而我们都身处其中,无处逃离。在驱车前往百花深处的途中,沿途鳞次栉比的高楼与冯先生茫然探究的神情交替呈现,二者交织对比,更凸显冯先生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体现着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对立冲突。靠近百花深处时,画面前景是破败的废墟,背景是林立的高楼大厦,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展现了现代文明对传统文明的强烈冲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工人耿乐开车打算离开时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一幕——冯先生迷茫地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一人,一树,苍白天地间,那一抹孤立的红,是唯一清醒的警示,却流落无依之地,“成了一具无主的稻草人,成了一个废弃的箭靶子”。
银幕色彩是最容易穿透人物的表层空间直达人物灵魂的元素。从冯先生出场开始,色彩便开始充当表意的符号。在一众工装的小伙子之间,冯先生头戴黄帽,一身红衣,带来一种突兀的荒诞感,更凸显他与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的割裂。在色调的区分上,现代的景象都使用偏冷的色调,而冯先生以及百花深处的光景都呈现暖色调,钢铁森林的冰冷漠然与故乡的温暖柔和形成鲜明的对比,工业与传统的矛盾也在这种对比中愈加激化。
叙事的完成靠的不单是人物的动作和镜头的转换,还有带有特别信息的道具。窗框是连接两个时代的入口。车在公路上行驶时,冯先生作为老北京人,却不知自己在何处;而以一个窗框中汽车驶过的镜头为分界点,车驶入百花深处,冯先生也开始认路了,此时的他,进入了属于他的时代,开始掌握推动情节的主动权和话语权。本片最重要的象征性道具,则是那个被尘土湮没的铃铛。冯先生捡起铃铛的荡子时,无人理会他的欢欣;直到工人耿乐捡起铃罩,铃铛被重新组合起来,铃声响起,时代的记忆重现,工人们终于真正看到了那个庭院、那个时代,他们心中的文化意识终于唤醒。陈导通过动画的形式,为我们再现了曾经的百花深处,这几近虚无的幻梦,正昭示着传统文化所面临的危机。
《文化苦旅》中还写道:“时间和文字在一个个老庭院里厮磨,这是文化存在极温暖的方式。”老物件、传统民俗等并非单薄的淘汰品,它们所承载的,是一整个时代的缩影,是传统文明的具象化体现。而如今文物的损坏、传统技艺的失传仍是文化传承长期面临的危机。当文明的炬火被都市的霓虹掩埋,当传统被推土机荡平,坠入现代工业文明“迷失域”的我们,又将去何处寻回我们文化的“根”?
影片最后,日落西山,冯先生摇着铃跑向大槐树,这是他最后一次,向属于他的时代告别。现代社会的发展不会停止,但传统的血脉必须延续。因此,传统文化的迁移与创新就显得尤为重要。历史的车轮辘辘向前,无人可以改变它发展的轨迹,传统文化必须主动适应时代的革新,与日新月异的社会最大限度共处,在此基础上实现自身的继往开来。
冯先生不疯,他是失落文明的使者,带领迷失的现代人,逃离世俗讥讽,看百花迎风,与传统相逢。“历史是一团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黑格尔如是说。文化是落满尘土的花,但百花深处,有我们民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