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看了一遍,因为老师说贾樟柯的镜头脏脏的,原来是另一个东西脏脏的。

《小武》确实有灰头土脸一般的画内空间,直觉感受为“脏脏的”不为过,在贴近现实的影像书写中,真实的城村样貌(通过自然光线、手持镜头等视听语言刻画出的)本身已成为影片的审美要素,但它容易被接受为“脏脏的”,与“净”相对的,这一角度下我们可以理解,审美客体的“脏”实际并无褒贬色彩。

另一个“脏脏的”体现在角色上,当老一套程序已经无法运行,拒绝更新只能被时代抛弃,失去友情、亲情爱情以及个人价值的所有坐标。然而无法轻易更新并不是“新旧价值观”的问题,对于小武而言,“自己哪里错了”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因为代表“旧”的情感也是如此必要和正确。他正被时代潮涌和价值观(作为小偷身份的,和亲情、爱人情谊、义气的)所拉扯,角色的悲剧基调就在此——小偷以及我们,都需要一点渺小的价值,所以我会认为,影片没有对人的趋利性和尊严追求进行怀疑和批判。

小武——没上车的人,经不起时代的急促转变,只有另寻道路确立身份与价值,这是一种在时代缝隙中的“上车”(社会关系、个人认同全面崩塌)以至于迷茫、痛苦、绝望。所以在“街头审视”场景中,人群不断投来的望向异类的目光——他被拉扯为一道“缝隙”,像一条狗,脏脏的。在这一场景中,街头以小武为中心不断走过来往的人群,影片以人群不断投来目光的主观镜头,与小武不时回顾的全景镜头组合,这并不是行人与“小武”的两个视角的组合,而是“行人——小武神态”的主观到全貌的关系镜头,借用齐泽克的术语说:展示小武神态的全景镜头的观看主体“缺席”了,更通俗来说:“我们不知道这个(观看小武全貌)视角是谁的”,因此,这道本应该由“正打——反打——全景(缝合)”组合的关系出现裂缝,这一裂缝中不仅包含“小武”(你我他的每一个“小武”),也恰好展示了被时代进程掩饰的伤痕、痛苦,免不得“脏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