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近代史是我当年学历史时最为悲愤交加、常想回避却又不得不正视的部分,《人生若如初见》极巧妙地以三个背景截然不同的留日军事生的角度切入,把观众带回到波澜起伏的1900-1912。

而其中最为特别的是梁乡——虽为皇亲贵胄但被家族几乎遗忘了十余年,突然被想起并迅速送往日本学习军事,且以此为人生转折点,踏入了在其后半生重度参与晚清皇室苟延残喘的历史长河。说特别,是因为甚少有艺术作品愿意以历史的失败者为主视角,虽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还是由成功者打扮的更多些。江编和王导很大胆,这部剧的40集让观众与梁乡一起眼看着楼塌了。而作为梁乡,身处其位,心有不甘,甚至最后仍不愿放弃挽回的一点点可能性,这都是由他的家族背景以及他自认为的人生使命决定的,甚至于即便如果他有上帝之眼,可以预知未来,他大概率依然会在挽救清王朝的道路上走下去。而历史的车轮不可抵挡,梁乡的一切努力只是螳臂当车,于事无补,这是历史的必然性。

在看到临近大结局的落寞黯然的梁乡时,再回想起第一集,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但时间轴其实只是往后拉了12年而已。那时的梁乡父亲早逝,徒有皇亲贵胄的身份,生活却很贫寒。28岁的李现演出了彼时梁乡眉眼间的灵动,透着一股独属于少年的狡黠。在去日本的轮船上,梁乡开始观察周围,学习,模仿。而到了日本的军校,能屈能伸,能在猪圈喂猪,也能和日本皇亲谈笑风生,更能像海绵一样学习所有能学到的军事知识,他在迅速地成长。而回到了国内,从一开始的怀才不遇,到抓住时机,迅速跻身朝廷股肱。李现演出了梁乡这一路的成长,历练,沉淀。有城府,但仍有和同学之间虽道不同但仍可为谋的情谊;有母亲的亲情滋养,但仍有故有思维叠加冲动犯下的对女性的侮辱;这些都是这个人物形象的多面性,梁乡的形象在李现的演绎下逐渐丰满起来了。

剧里的很多处细节李现处理得恰到好处,譬如不少剧评里提到他在看到朵梅和不顾互动时流露出的熨帖表情;譬如在刚得知菽红和杨凯之的亲密关系时的不可置信,到饭桌上硝烟暗起;又譬如多次和母亲的对手戏情节中母子间的情感流动和对时政的针砭感悟。发完剧评后我还得从头到尾再好好看几遍,第一遍还是看得有点糙。

除了梁乡,还有一个人物也让我很期待,那就是在剧的后期被频繁提到的张謇。作为南通人,张謇属于我自幼年时就知晓的家乡名人,但是在剧里几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仅仅在快大结局时出现了一个背影。剧中多次提到张謇的重要性,我曾经有过期待,会不会剧里的梁乡和张謇也会有交手戏份。可惜没有。

另外,在后半段的某一集听到“吾国吾民”这四个字(这也是林语堂先生一部著作的标题),发现江编将为什么清王朝必将走向灭亡的原因藏在了这,以及剧中进步人士们多次对于中国该走向何处的探讨。梁乡及背后的清朝败在他们只顾着国,只顾着维护自己对这个国家的统治,却罔顾了子民;而当时的先进思想已经开始考虑民众的福祉,国家的命运离不开民众。

这部剧另外吸引我的一个点在于,我曾经在大三那年,也是与少年梁乡差不多的年纪,被学校派往东京留学,去了一所和中国颇有渊源的大学,虽然时间只有不长不短的一年。当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国,但仍颇能理解梁乡从荆州的旗营初到异国他乡的忐忑。如果梁乡真的存在于历史上,我比他赴日仅仅晚了100年多一点点,但是世界、东亚和中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去的当年,中国加入WTO没几年,一切都是生机勃勃;而日本却是在它失去的20年里跋涉了十几年了。梁乡及其他留日军校生在面对教官的不公待遇时只能憋着,而我在这所日本大学的课堂上曾经为了坚持“只有一个中国”,拍桌子和部分日本、美国还有湾湾同学争论(吵架),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还记得教授是一位日本女教授,幸好颇为公正,那门课我还拿了A+。这些曾经的点点滴滴,我也慢慢地都放在了脑海深处,直到最近因为看人生,才又慢慢被我翻了出来。我一直相信,人走过的路,不管是坦途亦或是曲折,都会指引着你继续前行。

看一个人的成长变化要着眼于具体经历,同样,讲历史不能仅仅着眼于宏大叙事,而要讲个体,要讲人,要讲一个个作为个体的人。我想,《人生若如初见》就是这样一部着眼于多个个体的极为用心的优秀的历史传奇剧作。

人生若如初见 (2025)7.32025 / 中国大陆 / 剧情 历史 / 王伟 / 李现 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