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的主线其实就是一个实境解谜游戏,或者叫平行实境游戏(ARG),女主以某次神秘体验为契机(1.接触到了一位实验音乐人,而音乐人在做即兴表演时四周自然而然聚拢起了人群,这段可以看作“塞壬”的隐喻和预演;2.家里翻出了老一辈传下来的旧乐器,其中还藏着疑似某谜题的钥匙),开始收集线索(录进磁带里的声音以及磁带上的鬼画符),根据这些线索找到地图上对应的地点(例如,声音会受到环境干扰,从而形成某种特征,类似于照片开盒,只是难度高得多),到指定地点拿到新线索,循环往复,直至全部线索到手,再在地图上画出它们的“几何中心”,到达该位置解明真相。电影第一幕拍摄的就是最终的“塞壬”出没的地点。

想象一下船只在大海上航行的场景,如果仅使用双眼,水手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夜空中用于导航的星星,同样地,如果仅使用耳朵,水手也只可能听到无穷无尽且一成不变的浪涛声,也就是说,大海是一片视觉与听觉双重意义上的荒漠。因此,这里不存在任何能够干扰塞壬的歌声或与之对抗的声音,塞壬的歌声只会根据机械波的自然衰减而形成一个圆形场域(这种简单结构还很难称得上是什么拓扑),此时,塞壬这个声源是显著不同于其他事物的、能够吸引你注意力的唯一锚点。

与之相对的现代城市则始终处于信息过载状态,视觉上眼花缭乱,听觉上嘈杂喧闹。假如塞壬要同贞子一样与时俱进(后者从电视机中爬出的工作模式可以说是极其鲜明地反映了存储与交互媒介的更新换代),那么就也得找到适用于声音的媒介才行,于是很容易想到磁带。作为录音技术的产物,磁带可以令声音同时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双重壁垒,实现间接传播。其中,影片频繁采用的先声后画和先画后声的剪辑手法就是在拓宽声音所回荡在的时间域,而地图上的ARG线索的位置关系则代表了空间的“拓扑”。现在的塞壬为了吸引人都已经不得不做出如此复杂的准备工作了,实惨。女主到岛上沿着喇叭的信号线往上追溯声源的过程也莫名喜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听觉与视觉的交集。本片拍摄的两样东西非常典型,一是KTXT电视台的电视机中的雪花点与CRT特有的波浪形花屏,二是标志性的占据画幅下半部分的湖面。雪花点对应噪声自不必说,而当电视机花屏、湖面上产生涟漪时,我们也立刻就能联想到拂过我们耳畔的声波。女主摇铃铛开门便是影像图层的虚化和叠加(透明度与频率也存在某种对应关系)造就的奇异幻觉,最后“塞壬”现身则是借助湖面涟漪和摄影机“花屏”实现的魔术手法。

至于时不时出现的那些似乎与“声音”概念毫无关联的让人不明觉厉的阐述理论的“旁白”,我觉得它们的定位就类似于《见证者》里的录音带,关键不在于它具体讲了什么,而在于它营造了一种万事万物皆有联系的暗示性氛围。

“塞壬”现身后便沿着女主来时的路径返回城市,随后则漫无目的地四处探索。她们对各式各样的声音都很好奇(同时也略感惊恐),一切日常生活的声音都被这份生理性的敏感给放大了。直到她们走到某栋楼下,捡到女主的磁带,又抬头望向发出光亮的房间,这时镜头切到房间内,原来是女主在做音乐。故事回归主线,摄影机也不再交代“塞壬”如何了。显然,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镜头就已不在现实时空里了,而是在转述女主探究声音真谛的精神之旅。最后,交出了满意答卷的女主躺在草坪上聆听远处棒球比赛的声音,电影开篇时这里空无一人,现在则是叮叮咣咣响个不停。声音何其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