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我们最近几篇推送会围绕刚刚落幕的94届奥斯卡颁奖典礼来写,和大家聊一聊每个影片有意思的地方,最后会出一个合集方便阅读。

不难发现当今的热门议题大多是政治、女性、同性、种族,还有近几年来的疫情背景。

《健听女孩》立足的听障残疾题材其实也不乏以往佳作,比如《水形物语》和当年热闹的“陪你一起去看《你的名字。》的人还会陪你去看《声之形》吗?”

那为什么《健听女孩》成为了本届奥斯卡最强黑马,一举拿下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改编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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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Bothsidesnow

影片聚焦于“健听女孩”露比,露比是听力障碍家庭中唯一一个听觉正常的孩子。

这种特殊的人物设定被电影巧妙地转化为了第一个戏剧点:「健听」既是一种幸运,又是一种不幸。

在露比的原生家庭里,露比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她需要作为一个正常人去生活,这意味她的生活方式和父母以及哥哥都不一样,她需要去上学、需要让自己避讳家人发出的巨大噪音。

但把露比放到“正常人”的环境里,她又因为“聋哑家庭”的出身被其他人孤立、被视作异类,遇到其他人的冷眼相待。

露比游走于有声与无声的世界,但又无法被任何一方接纳,「边缘人」的设定构立了露比极其敏感又自卑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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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电影同时立足的青春期所带来的叛逆与自我又进一步加剧了“边缘”这一矛盾点。

《健听女孩》议青春的方式与以往青春片经常通过打架、冲突、代际沟通这一类矛盾的呈现方式不同,它把青春期与聋哑家庭两个题材融合起来,塑造集体担当与个体自我的交织,最终形成了露比这一形象。

露比作为这个聋哑家庭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从小就承担着「转译者」这一责任,她需要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才能合理转译家人的想法,用自身的力量保护家庭成员不受冷待;

但你不能忘记露比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她亦有少年闯荡世界的野心,想破开父母的护翼去证明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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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庭的特殊性,露比不停地需要在“当一辈子的转译员”和“追寻自己的梦想”之间作权衡,这个问题一如“鱼和熊掌”,是无法得到最优解的极端矛盾。

影片从后续开始,一直将露比在二者之间来回拉扯。这种后天的艰难选择又使得影片对露比“边缘人”形象的塑造更上一层楼。

同时,对于像露比这样的特殊群体的聚焦也使得《健听女孩》成为了相较于其它青春片独一无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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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音乐

上述标题提到的“Both sides now”其实是由歌手琼尼·米歇尔演唱的歌曲,这是一首曾经风靡于全球的经典民谣。

影片引入了大量歌曲,包括《Bothsidesnow》和《Youareallineedtogetby》,这些歌曲最初被设计成影片主线的切入点,同时承担解说影片的作用。

例如后者被运用于露比与其暗恋对象迈尔斯的合唱曲目,情歌的设定使得二人的二重奏不像是合唱,更像是青春少年借以歌词委婉吐露自己的心声;

前者正如上述,被大量延申为露比游走边缘的侧面烘托,利用恰到好处的歌词向观众解释露比孤立无援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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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音乐这一要素实则上是很“突兀”的。

为什么要在听障题材的电影里反复强调音乐呢?

听障家庭的背景使得音乐只存在于露比耳机所隔离出来的小小空间里。她的家庭成员听不到任何声音,更无法理解音乐,以至于当露比袒露自己喜爱音乐的心声时,她的母亲向她说

“你喜欢音乐,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没有视力的人喜欢画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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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于观众从语言逻辑上的说服,但更震撼人心的是影片在情感方面上的处理——

当所有人都在为合唱团优美歌声共鸣时,伴乐与歌声突然收束,影片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在这一分钟的片段里,它将视角从露比拉到露比家人身上。他们无法听到音乐,只能看到他人闭上眼睛感受音乐、随着音乐晃动身体、为音乐结束之时献上掌声,他们只能从他人一系列举动来判断现在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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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分钟同时是观众“作为”聋哑人的一分钟,它借以第一人称视角向观众诠释听障人群的生活,用切身体会的方式来强调听障人士为什么与正常人不相同。

这一分钟的沉寂更将这个家庭离不开露比的特点凸显:他们作为听障人群无法完全客观判断事物,只有借助他人的帮助,否则错误的判断只会将他们引向又一次“被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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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这一要素是露比与原生家庭隔阂的可视化表现,而理论与情感逻辑上的共叙又将这一双方无法理解的隔阂精确表露。

同时,音乐也是露比作为十几岁的青春期少年的直接表现。

音乐是露比发现自己相异于家庭时的避风港。她的房间放着唱片机和老古董唱片,耳机又成为隔绝家庭巨大噪音的最好助手,唱歌转变为了她唯一喜欢的情感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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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露比没有家人可以听她唱歌,她无法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唱得很好,更不敢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歌喉。

于此,音乐这一元素又是刻画青少年敏感自卑心理的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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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影片,音乐是贯穿全线的元素,它描绘着听障人群与众不同的隔阂,承载着露比本我的梦想,成为影片最为重要的元素。

03CODA

本片原名《CODA》,展开来是Children of Deaf Adults,寓意听障人士的孩子。

不难发现影片的故事核心其实是围绕家庭展开的,包括父母关系、母女关系、兄妹关系,家庭成员彼此间的关系成为影片的副线,充实的背景为构立电影精神奠定好的基础。

譬如露比的父亲是个满脑子色情的油腻糙汉,但他的“爱色”只展现于妻子一面;

同时,当父亲发现露比的梦想是音乐,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露比坚定梦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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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关系是影片调节气氛的笑点,但其更是聚焦于青少年的独立与冲动,同时将听障人士遇到的困难以第二视角的方式来进一步扩写。

作为哥哥的里欧有关爱妹妹的一面,在母亲发现露比的不对劲时及时找借口宽慰双方关系;

但更多的是哥哥作为听障人士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作为长子本应承担更多责任,但他自身的缺陷决定他无法代替露比成为家与外界的转译桥梁。

“我们这家人在你出生之前都好好的。”

这是哥哥对自己无法改变命运不公的抗议,也是对因为自己无为而放弃梦想的妹妹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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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有趣的是露比与其母亲的关系描写,影片接近尾声时,露比问母亲,“在我出生之前,你有没有希望我也是聋哑人?”

母亲回答“是,我曾经希望你是聋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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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议题,为什么会有母亲希望自己的小孩和自己一样无法听见声音?

母亲当时对露比的解释是,一不希望她与自己因为听障不亲近,二不不希望自己辜负露比。

回顾母亲的一生,她是一位非常性感的女性,同时也极其在意自己的交际圈和是否受到了理应得的尊重,但因为听障,她多少受过他人的歧视,极其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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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露比同样有听障,即使露比未来在外界可能会经历她曾经历过的不公与冷落,但她可以保证在家庭里露比一定能接受到自己给予她的安全感;

但露比是个正常人,露比就会走到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地方,经历这个家庭没有经历过的磨难。她就无法给予露比“正常人”的生活经验。

于是,这种恐惧与害怕被转换成母亲对露比的捆绑与管束。

但母亲是不爱露比吗?并不。

当露比说自己喜欢唱歌时,母亲担心的是自己没有办法听到女儿唱歌,因此不知道露比唱歌到底有多棒,她害怕露比遇到失败。

在影片里,母亲的爱不是宽宏无私的圣爱,而是夹杂私欲的凡人之爱,但这种粗粝又饱含温情的爱才是每个平凡家庭应具有的,也因为这种平凡与朴实,使得母女关系在影片中最为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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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最开始,影片的最大亮点是关于原生家庭关系走向的思考。

在本片所想呈现的家庭关系中,在彼此争执、吵架之后,改变自己、相互包容这些棱角的「爱」成为了最为伟大的力量。

当女儿结束演出,父亲让女儿再一次单独为他演唱“表达需要他人的情感”的歌曲。

这一次父亲将手放在露比的喉咙处,通过声带的振动来“听到”露比需要他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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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比在参加伯克利面试时,演唱《Both sides now》的同时用手语为家人转译歌词。

“我已从两个角度看过爱,从付出和汇报两个角度”

这是露比与家庭矛盾的和解,与“边缘”的和解,她终于明白用哪一种方式在承担责任和追求梦想之间获得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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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后一次露比远行之前,聋哑了半生的父亲切实从嗓子里喊出了一句:

“去吧。”

这句话不仅是祝福露比新行程的开始,更象征这一整个听障家庭新生活的开始。他们共同走出了这段彼此纠葛的时光,奔赴向自由又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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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不说这种为了彼此相互改变、相互包容的温良是最强大的力量呢?

写在最后

尽管网络上还有很多声音认为《健听女孩》作为奥斯卡最佳影片还不够格,但我认为它所抒发的爱是非常强大的。

这种力量不只是跨越有声与无声,它以谦卑和温和容纳了人性中对于承担、包容的凡爱。

以至于每当我重新翻看几个我特别喜欢的片段时经常会被它的温良共鸣,然后心想:

“能喜欢电影,和能够写下影评,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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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健听女孩 CODA》

配乐/Both sides now

首发于公众号:七乘七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