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默默觉得《万尼亚舅舅》的戏剧内核是偏现代性的,没想到滨口龙介就这么准确地抓取了这种现代性并将其与自己的文本精准对位。而由滨口龙介所塑造的两个索尼娅,一方面在角色功能上化用了契诃夫,另一方面又颠覆与拓展了契诃夫戏剧,我们不妨以她为钥匙来打开并驾驶这辆“我的车”。
第一层文本,由韩国哑女演员所扮演的索尼娅,在戏剧里以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方式抚慰了万尼亚舅舅即家福。整个片子充斥着大量的对话,有自我的编撰/隔空的排演/难解的念白/无效的交流/欺骗与谎言,而当哑女索尼娅最后用手语说出"We shall rest" ,这种沟通的虚无与幻灭感却好像都能被平息——这是戏剧文本对人类情感的拯救,亦是语言对语言自身的拯救。
在第二层里文本中,丧母的司机渡利正如另一个索尼娅,她的视角是打开文本的另一把钥匙。在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中,叙述主体其实正是索尼娅,她是庄园唯一的继承人、也是真正的主人。在最后,对这个庄园里的人来说,劳作的虚无被索尼娅向内打破了,“重建的希望”被寄托在她身上。那么“驾驶我的车”之中的“我”又是谁呢?答案正是我们的另一个索尼娅——渡利,旁观者、驾驶者、亲历者。她驾驶着这辆红色萨博900“经过”了原生家庭/311地震/广岛之殇,在最后一个人开着这辆车去往韩国,打破了整部影片的地域空间,给疲惫的心灵带来些新的希望。我们可以注意到,结尾渡利戴着口罩,她又在经历着另一场无可避免的创伤,但是这一次,她已然拥有了面对生命之伤痛的坦然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