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阿伦特

充满魅力的女性思想者

阿伦特于1906年在德国出生,1975年去世。在德国时因为犹太人的身份,面临种族主义的迫害,并因此流亡他国,在流亡他国期间,还不得不做零工度日,同时着手自己的学术研究,甚至在流亡法国期间,还曾被关入集中营,但幸好最后逃了出来(得益于她坚强的意志)。最后阿伦特终于定居美国,她的主要著作都是在美国完成的,而那时她已步入中年。在阿伦特著作中最常见的是“无根”“孤独”“无助”“漂泊”“无家可归”“疏离”“恐怖”“绝望”,可以想见她曾长期处于怎样的一种环境中,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但在阿伦特“孤独”“漂泊”“恐怖”的生命里,有至亲挚友们成为她的“四壁”。很有趣的是阿伦特对朋友的要求:观察和评判世界的激情(这世界既是与他们切近的世界,也包括更大的政治世界);充沛的情感与并非多愁善感的“心”;敏锐的智识,绝不虚伪、骄傲或谄媚的观点;为那些失去传统家庭、共同体或宗教归宿的人通过友谊创造一个家园,对彼此有相当的忠诚与理解。

很早就想写汉娜了,无论是她的人格还是她的思想都对我极具吸引力。但不好意思地说,我对社会政治历史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如果要我从这几方面去做分析,那只能是借用他人的观点,大家如果想了解可以去阅读其他人的理解,我就不献丑了(逃)。囿于我个人认识的局限,所以我更倾向于做人物分析,表达我所感受到的人物魅力。

阿伦特一生中最具争议的一是她与她曾经的精神导师,她的哲学王海德格尔的关系。她曾是海德戈尔的秘密情人,而海德格尔在后期成为了纳粹党员。二是她关于艾希曼的论述。在这里我只写一些关于她有关恶的平庸性的理论的思考。

恶的平庸性

故事背景是在1960年,以色列抓到前纳粹德国高官艾希曼(艾希曼是纳粹德国时期的一名高级官员,在二战中主要负责将犹太人运送到集中营,在战争结束时,艾希曼逃亡阿根廷),并于1961年在耶鲁撒冷对艾希曼进行审判,而汉娜则完整地旁观了这场的审判。然而汉娜并没有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对艾希曼进行强烈而犀利的批判,而是将艾希曼当年的行为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提出了著名的“恶的平庸性”的观点,并且同时反思犹太人作为受害者,其内部存在的问题(彼时的一些犹太复国领袖,常在没有民意支持,脱离人民的情况下,试图以外加收手段或党派利益交换解决犹太人的问题。而甚至有的犹太社团领袖,配合纳粹将自己的“人民”送入集中营。)。然而她文章引发了社会上的恶评和抨击,甚至一些老友也和她反目绝交。

我们常会想像纳粹德国关于屠杀犹太人的决策是形式严密的,从上到下统一过精神的,有意为之的恶。就像影片中,几乎所有的犹太人都认为艾希曼是一个反犹人士,汉娜无法说服他们相信,艾希曼只是一个平庸的执行命令,服从法律的官员。而实际上,在屠杀犹太人这个问题上,汉娜从非常丰富的资料里发现,纳粹德国官员像其它许多官僚机构一样,有勾心斗角,有阳奉阴违,也有消极怠惰,也就是说像艾希曼这样的官员在理解大屠杀的时候,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任务来完成。这就是恶的平庸形式,如此极端的恶却是由一个个无思的、被操纵的人来完成。

在这里我截取几段艾希曼的表现,以供读者一起判断。

“我接到命令,不管他们是死是活,这次运输都必须完成。这就是行政命令的处理方式。”

“他们命令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去做。”

艾希曼提到了自己的誓言,谁要是违背了誓言,那这个人就是卑鄙小人。而他认为,一个宣誓的人,在希特勒死亡之后,他的誓言就可以被免除。他甚至承认,一旦要是党卫军同龄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叛徒,他会亲手枪毙他。

但是在法官质询的时候,他又补充到,需要统领需要向他证明,他的父亲有罪。

法官继续质问:有人向您证明过哪些犹太人为何要被处死吗?

他不知羞耻地说,不是我处死的他们。

“难道您的良心和职责之间,您从来没有感受到内心的挣扎吗?”

“确实有分裂。他形容是一种意识上的分裂,从一种意识跳到另一种意识。”(我没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很好笑)

汉娜说,艾希曼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庸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甚至丧失了自己良心的主权。

而这种平庸的恶,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存在。缺乏共情、缺乏思考、盲目相信。

...

阿伦特认为,道德不应被固定的标准所左右,而那些已被外在标准左右的人,不能直接或具体地反思经验,同时也不能自由反思经验。独立的思想是机变的——在最基本的意义上是自由的。阿伦特坚持,在危机中,真正有思想的人不要去寻找什么规则或法律,而应该说:我必须忠于我自己。我不能做任何我不能忍受。不忍回忆的事情。(其实我觉得,这个观点有些激进。)

阿道夫·艾希曼在审判中,表现出自己没有能力去独立意愿或思考,虽然他能机械的引用道德教义——但是这正显示出了道德教义如果离开了独立思考是何等无用;他已将自己的意愿托付转让给了希特勒。

(近代的中国也出现过由于“无思性”所造成的极端的恶,甚至至今,我们仍很难面对那段历史。)

汉娜

汉娜关于恶的平庸性的思考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一个人可以超越情感,去进行如此理性的思考。她期望揭示真相,表达真相,避免人类再次走进相同的历史中去。可为什么她的同胞不能接受她的观点呢?

夏洛特说她是脆弱的,她试图让自己作为那场灾难的旁观者,远离这个痛苦的故事,从而使文章成为她的文章,表达她所想表达的观点。

我觉得这段评价对了一部分。汉娜绝不脆弱,她非常坚强,非常理性,甚至非常有勇气。她在表达中体现出的“远离感”,恰恰证明了她的理性。但为什么她的表达让人难以接受?

或许是语言中情感的表达和传递不在她所考虑的范围内。她没有表达出人们所期待她作为犹太人所期待她表达的信息。她参与了对纳粹的审判,她的同胞本会因她的参与而感到心灵上的慰藉。但结果是她转过头来,审判起自己的民族。我觉得她像一个父亲,一个严厉的父亲。而此时这个苦难的民族此时渴望一个母亲,一个慈爱的母亲。

“无论哪里,犹太人都会有自己公推的犹太领导人,但这个领导层几乎毫无例外地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与纳粹合作。整个事实是,如果犹太人没有组织没有领导,势必会发生大骚乱和大苦难,但受害者的总数绝不会达到现在的400万-600万之间”这段话给她带来了汹涌的批评声。

...

以前看电影只相信主流叙事,相信电影里主人公的看法,将自己的判断交给了电影里的主人公。所以如果配角的话被主角否定,那我也会直接下意识的否定。但我却在夏洛特的这段话中,走进部分真相。

汉娜不愿意改变她的写作手法:讽刺。她没有想可能给别人造成什么样的感受,而是注重表达的力度。讽刺的表达力度是很强烈的。而这也间接造成了那么多人批判她。甚至亲密的人也感受到伤害。在她的文字里人们感觉到她对她的同胞很冷漠,有许多人先被她的语言伤害,导致不能看到她所想表达的意思。就连她的最亲爱的朋友,从小的玩伴本雅明,也因为她的文字感到痛苦愤怒。汉娜说,你还没有读完的文章吧?等你读完你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了。但是他,只是别过头去,“你书中谈论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时,不应该是那种狠心的,常常是讽刺、狠毒的口吻。”

只要说一个人是有生命的人,那他的情感是非常强烈的,因为我想人最先有情感,然后有思考。而我自己更是没有办法,因为我是情感型的人,我对他人情感的考虑先于我的表达,我甚至会为了照顾情感放弃表达。汉娜的论述所引发的争论,其中有一部分原因确实在于她不够体恤读者的心情。

(但我讨厌一些写阿伦特传的作者,边写边揣测阿伦特的写作意图。我以为阿伦特唯一的意图就是追求真理,认识世界。怎能平常人的情感去揣度如此一位伟大理性坚强的人)

思考

从黑暗中醒来

在平庸之恶里提到,正是人的无思性让他们被操纵,最后做出巨大的恶。汉娜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即思考不需要知识,“我们通常将思考称作,我开始与自我的沉默对话。那个最为人类所独有的品格,那就是思考的能力。思考所表现出来的,不是知识,而是明辨是非的能力,判断美丑的能力。我希望,思考能给予人力量。在这些不多的时刻里,在危机时刻,阻止大灾难的发生。”

但我觉得,这里的思考,是指道德的思考。我也认为道德的思考,是不需要知识的,只需要你记住你是一个人,并且具有一定的共情能力。

说个题外话,我觉得我们普遍缺乏“基于学识”的思考。我感觉有很多人,或者就讨论我自己,有思考的能力,在生活中具备提出问题的能力。但是认识很局限,甚至想象力有限,所以思考经常停留在浅层,或者缺乏严密的逻辑支撑,用一个未证明的观点去证明另一个未证明的观点,或者最后到达某种很普适的观点里去,不能判断对,也不能判断错,我常形容这是一种混沌的中庸,我自己也常停留在这种混沌的中庸之中。

但是我觉得,我们不能尝试寻找一个真理,并完全信仰这个真理。我们所能真正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力,由判断力去寻找答案。阿伦特曾评价一位年轻人,“他还那么年轻,但已完全没有能力学习任何事情。他看待一切事情只是看那些能增加他偏见的那部分,不能吸收任何具体的、真实的东西。”这个问题,是否也在我们身上存在?

书籍推荐

汉娜是一个极具原创性的思想者。先码住这几本书(*^▽^*)。

《极权主义的起源》

《人的境况》

《在过去与未来之间》

《艾希曼在耶路撒冷》

传记推荐:《爱这个世界:汉娜·阿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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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感谢我亲爱的、可爱的、美丽的好友给这篇文章提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