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图在其形式和内容领域都想做到某种真正的革新,一方面用男主角高淳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是对这个民族历史与文化的追根溯源(诺亚方舟式或是说奥德赛式的),另一方面以女主角安陆的“顺流而下”和她不断的质问(重估一切)、修行对这片文化最灰暗的、痛苦的、腐败的事物展开一种“抛弃”(包含在男女主之间的是一种微妙的辩证)。

最曼妙的是在其特殊的时间结构中表面上两者不断遇见,实际她们在进行一次漫长的告别。这是在华语电影里少有的双时空视角(安陆的叙述视角是一层倒叙,高淳的叙述视角是顺叙),而在长江这层历史文化空间中以这种方式对文化进行一种“拆解”并对这片土地的现代性问题(是否是现代性?如何面向真正的现代性?)进行质问。

影片的最后一首诗标注的时间是那个特殊的年份,诗歌是那个年代的理想,它象征着某种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那本“长江图”的诗集在半路被撕毁),它是一代人整体的失败,最后男主人撕毁的诗集是对曾经理想失败的某种无奈的承认(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看着它逐渐沦为笑谈)。诗歌是核心的符号并且深度参与了叙事本身,电影里的诗歌延展了纵深时间性

回到电影美学本身,这部电影带来了传统文化极不可思议的美感(手法上是极先锋的西方电影语言,剪辑尤其精准锋利),长江之水的四时景致,丰富的水文特征:沿岸的山中的火、江上的雾气(胶片颗粒感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绵绵细雨正如“若夫淫雨霏霏”的质感……

影片有其遗憾,生活史诗的画卷最后因为成本未能完成,我曾以为导演特意安排了长江岸边空旷的市集(原意并不是,而是成本受限),而这恰好通向了历史的纵深,长江在漫长的历史时间“吞噬”了太多“爱与死”,他们从源头一直到出海口,最终遗忘在汪洋中。

“会过去,被忘记”是最终的宿命?影片最后高淳向摄影机(银幕外)发起了一次凝视,高淳这一刻是对“正确历史记忆”的拒绝,作为存在者的他拒绝胜者为自己所写的战书,仿佛那声“我不相信你能猜中我们的未来的呐喊”,这次凝望也让主人公彻底知悉了他和安陆一切,而后一段记录素材插入,过往历史时间进场,最后拉向安陆隐入众佛之中的脸,信仰、神迹、过去、未来……杨导创造了一种极具魔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