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韩江曾这样评价《关于女儿》的作者金惠珍:“ (她的作品)从不回避自己的目光,直视世界和人类的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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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22年引进出版以来,《关于女儿》这本书就持续击中读者的内心。社交平台上,女孩们借着这本书反思自己与母亲的关系,思索人与人之间如何达成理解,也由此生发出对整个父权社会的诘问。

如今,这本反响热烈的畅销书《关于女儿》被李美朗导演改编为《关于我的女儿》搬上电影荧幕。虽然片名和书名都用了“关于(我的)女儿”,但这个故事写的其实是“关于母亲”,关于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

关于女儿8.3[韩] 金惠珍 / 2022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01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故事中的“我”是典型的东亚好妈妈。年轻时为了家庭辞去教师工作,为了生活做过刮墙面、驾驶幼儿园校车、推销保险和在餐厅做饭的工作,最后来到疗养院担任看护。丈夫去世后,女儿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可女儿不仅没有能成为“我”希望中的大学讲师,还干脆利落地“杀死”了“我”期待中的那个乖女儿,朝着不婚不育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从文学到影视剧,母女关系一直以来都是个重要主题。主角大多数是成长中的女孩,母亲则往往令人窒息。而在《关于女儿》中,成长的故事线却出乎意料地落在了母亲身上。这位把整个家背在身上的母亲,从某个角度讲,也正是一位被父权社会驯化得很好的“女儿”。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异性恋婚姻才能保护女儿,才能保证女儿老后的生活。同时,也只有女儿的婚姻足够“成功”,才能证明母亲“我”有努力活过这一生。

但母亲最终并没有等来女儿的佳婿,等来的反倒是女儿带回家的女朋友。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之后,“我”再也无法逃避女儿是女同性恋的事实。困惑也好愤怒也罢,当女儿所处的世界逼近在眼前时,“我”终于不得不试图进入它,尝试理解它。这时,六十多岁的母亲反而变成了学生,要开始了解和学习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

比如,在女儿谈到与伴侣的关系时,母亲“我”也开始重新思考爱是什么——

“我正在思考人们说起爱情时,用来填补爱情这个空洞虚无的词语时的种种细节。
好比说,你们两人躺在床上,在夜里摸索彼此的身体时,你们能做些什么?要怎么做?假设那可以称为性的话,你们是否能够拥有身为女人感受到的快乐或欢愉?若答案是肯定的,那又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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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不妥协的人

在韩国,金慧珍被称为“描写社会弱者的小说家”。我第一次注意到韩国有这样一位将笔对准社会暗处的女作家,是以读她的首部长篇小说《中央站》为契机。当时,我正在网上围观台湾网友关于如何称呼无家可归者的讨论,顺着“游民”“街友”“无家者”等关键词,我搜到了这本以无家者为主角的韩国小说。

故事伊始,主人公“我”露宿街头;结尾时,“我”却加入拆迁队,成为拆别人房子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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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长篇小说,她也写过几篇短篇小说,有拆迁故事、同性题材、普通打工人……“我似乎总是对不妥协的人感兴趣”,她在一次采访中说道。

译者简郁璇用“频频回头,舍不得离开”来形容翻译完《关于女儿》的感受。读完本书的我也有这样的感受——那时正是2020年,台湾刚成为亚洲第一个同婚合法的地区没多久。那一年,台湾同志游行的主题是“成人之美”,LGBTQ群体不再只是被看见,更被真正地尊重与理解。在那段时间里,我读了很多与“柜父母”(同性恋孩子的父母)相关的采访,比如LGBTQ志愿者徐志云写道:“十多年过去,‘柜父母’的样貌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尤其这一年来,到我门诊处的同志父母,已少有人再说出‘同志这么变态、不正常’之类的话,即使心中并不认同,这些父母多半也会说‘我知道同性恋不是病,大家都跟我说同性恋也没关系、孩子开心就好,但我还是觉得……’”

读到这些文字时,我不断想起《关于女儿》的情节。书结束之后的故事也会是这样吧,母亲依然无法完全理解女儿……社会对少数族群的认可依然是一条漫漫长路。不过,这样的故事终于拥有了一个以“我知道”为开头的转向,不是吗?正如《关于女儿》在简中世界里无一字删减的正式出版,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但依然多么值得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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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rago Press 创始人合影,右一为卡门·卡利尔

近几年,国内女性主义相关书籍的出版与讨论度看似火热,其实仍处于需要大喊的时期。我们需要更多、更多元、更多角度的作品。

在我心中,《关于女儿》的出版填补了其中一小块空白。六十多岁的母亲,从一位母亲回到一个女人,母亲与女儿才能够达成彼此的理解。该书是一页韩语文学的第一本书,明后年会有至少三本韩语非虚构作品出版。这些书从不同角度为我们刻画了韩国当代女性生存的处境,每一本都在努力挣脱社会的目光,赤裸且真诚。

最后,希望这些书可以走进一些人的生命里,成为某些情感与伤口的通风口。玫瑰少年的痛不曾远离,但我们可以用尽全力阻止新伤口的出现。

(* 本文作者为《关于女儿》简中版编辑夏雪宜,原文首发于“做书”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