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长生》(Death Becomes Her)前半部分最有趣的桥段,就是两个女人之间由羡慕、嫉妒、憎恨混杂而成的别样情谊,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恩尼斯(男主人公)的追逐。
这种情谊几乎是男性竞赛的性转版:两人为了证明优于对方,就一个物件的所有权而展开竞争。
从本质上讲,真正促使他们行动是对彼此的嫉妒和战胜对方的欲望,而这个物件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就像片中提到,无论海伦(歌蒂饰)的男朋友是谁,梅德林(梅姨饰)都要勾引。
《最后的决斗》的两男一女的设定中,两位男主对女主展开的追逐,真正促使他们行动的不是对女主的爱,而是整个中世纪社会对他们的威严的肯定。在故事的结尾,马特达蒙饰演的角色获得决斗的胜利,粗暴地把女主像一个物件一样向场上的观众展示,我们就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不在乎她,他更在乎场上的观众;促使他行动的不是性欲,不是爱,不是这个女人,而是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
而在《飞越长生》中,在这个性转版的故事中,你也可以看到,男主人公在前期也是一个“物件”的存在,多数情况下,你看不到他展现出任何的理性或主动性,如果把他换成一个未开化的孩童,或是珍稀的花瓶,都不会对情节的开展造成太大困扰。促使两个女人行动的,也不是对这个医生的发疯了的爱,而是要战胜对方的病态的欲望。
当然,尽管《飞越长生》像是一个两男竞赛的故事的性转版,但你依然可以看到两者之间差别。
一方面,表面上被追逐的东西(即那个“物件”)应该附着有一些表面上的吸引力,使故事在表面上合情合理。对于两男竞赛而言,这种吸引力是对女人的爱或性的欲望,以及附着在女人身上的、她与生俱来的身世背景;而对于这部电影中的两女竞赛而言,这种吸引力显然不是爱或性了(你感受不到男主的性吸引力,也感受不到两女后来对男主有任何爱),而只能寄托于他的职业能力,是他实打实的手艺,一个很勉强的理由。男人的魅力源于后天的努力,女人的美丽源于先天的美貌和身世——这是一个差别。
另一方面,是ta们竞赛方式的差异。两个男性竞赛的方式,是武力值或职业的晋升,就像《最后的决斗》中的决斗一样。而女性竞赛的方式,是青春和美貌的驻留——即便梅德林是一名成功的女演员,海伦后来成为了畅销书作者,但这些成就在叙事中都被忽略了,并不实际成为两人的竞争力的要素,而是美貌的附加产品。男人竞争的方式是战斗或职业晋升,女人竞争的方式是美貌——这是另一个差别。
所以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电影在刻画女性角色上的先锋和落后的地方。
先锋的地方在于:两个女人之间的竞赛看似以男人为中心,但实际上这个男人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失去了主体性,而沦为了一个(丑陋的)花瓶,实质上所有的驱动力源于一种战胜对方、证明自己优于对方的欲望,一种真实的、血淋淋的、羞于公之于众的欲望。
落后的地方在于:电影的设定中,对女性欲望被启动的阈值设定的太低(即为一个秃头废柴中年医生大打出手),对女性奋斗的想象力非常贫瘠——变美,轻而易举地利用巫术变美,连努力且痛苦地服美役的过程都不需要。
另外,电影对“深刻”的主体的角色分配非常不均等。
你可以看到,两位女主人公从头到尾对美貌病态的痴迷,到影片结尾彻底成为死掉的粉碎的小丑。
你也可以看到,影片前半段被性欲支配、懦弱无能、毫无主见的男主,却能突然良心爆发,说出一长段点出电影主题的话:“I don't wanna live forever. It sounds good, but what am I gonna do? What if I get bored? What if I get lonely? I'll have to watch everyone around me die. I don't think this is right. This is not a dream. This is a nightmare.”
你可以看到,两位女主人公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承担的代价:成为了活死人,直到最后粉碎。
你也可以看到,男主人公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幸福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你还看到,男主人公只需拍一拍脑子,就能通过现象看本质,占领思想的高地,得到两位女主人公所竭斯底里而不能得到的东西。
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做了所有你能想象的正确的事情。即便他以前是一个懦夫,他依然轻易地得到了蜕变。
即便影片最后他死了,你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幽灵荡漾在空中,嘲讽着两个女人的奋斗。
当然,其实写到这里,也颇觉得这篇影评有些被性别视角支配的意味。作为一部喜剧,为了更锋利的幽默,去牺牲掉一些表达、一些“正确”是合理的事情。所以即便这篇影评主要在批评,我依然给出了4星好评,它的亮点在本文中基本没有被点到。我猜也许看过之后哈哈大笑然后感慨青春不能强求,才是观看这部电影的正确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