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很久到底是用原版的《The Wall》还是用广为人知的译名《迷墙》,但是每次想到"The Wall"的时候总是余音绕梁,于是索性遵从原版。
我谈不上是平克·弗洛伊德(以下简称平弗)的狂热粉丝,更谈不上是一位摇滚乐迷,但是这么久以来,我始终觉得20世纪的新兴摇滚乐(让我们说稍显独立的rock music而不是rock n' roll)里还是太空摇滚的可听性与可解读性最强。有时候,一首长达几十分钟的太空、前卫或者艺术摇滚的整轨听完了会真的有弱化时间的恍惚感,好像星际穿越,转而强调存在,开始对自身精神世界漫无边界的思考。
而在这些浩瀚的作品中,最为出众也最为广为人知的乐队无异是平弗(哪怕“现在总有人在平弗传唱度高了之后就开始大骂他们不够前卫不够太空”——自好友W的话)。你可能并不很将摇滚乐的流派烂熟于胸,解读平弗在每一段音乐里的符号,但是你一定见过月之暗面那标志性的三棱镜,或许可能也听过"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的控诉。
于是我带着以前对《The Wall》这张专辑朦胧的认知,屏息凝神地看完了艾伦帕克的这部《The Wall》——这部对一张专辑的解码。精神片段之间的拼接跳跃,令人恍惚间穿梭在一部电视剧不同的episode。于是我们再连起来看这整张专辑——当叙事性被赋予,核心意象被梳理锐化,也就如同在观看一部歌剧(也许说音乐剧更好,这是Diogenes的观点)般了然清晰了。
豆瓣上看到有另外一部分人为了导演而来,毕竟大卫戈尔与《鸟人》都比迷墙这张恐怖惊悚的大脸更易看。不难看出,艾伦帕克在剪辑里表现出极强的创作才华与倾诉欲、对细微情感的感知力——他掌控了这部作品的表现方式,并使其向心灵深处的非理性航行。全片并不太可能强调剧情的工整,而是将音乐和独白对人思考的唤醒放在了首位,从而能感到在这样一部作品里,音乐、台词与电影画面三者绝对不可分割而相互服务。
于是感到了超现实风格与意识流对我们视觉听觉造成的超强冲击。我们的思考从一个婴童开始——这冲击从主角降生之日就已经开始了(是的,当《In the flesh?》的旋律响起,当战争血肉横飞的场景爆发,就已经开始了冲击)。事实证明,这样的冲击在主角今后的人生轨迹里从未休止,这迫使他从年幼时期就开始不辍为自己修建一堵“心墙”。墙——这是平弗在专辑里通往哲思的指向,也是艾伦帕克在本片里试图分解和阐述的对象。不论是触目惊心和重复出现的战争场景,还是教育集团与学校工厂式的束缚,令人扭曲的施压,亦或者童年时期因为战争丧父,母亲噩梦般的管束(D告诉我这与弗洛伊德书中的“恋母情结”有所呼应)——主角似乎想要控诉自己的降生,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墙”的保护似乎最为有效。
在长大的过程中,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具有悲剧色彩起来,更加戏剧化起来——至少,向更加滑稽与极端、视觉化的方向演进。我们不能说摇滚乐手们都在刻意追求这样一种戏剧的效果,因为至少在我们看来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是不合理的、无厘头的,“艺术”或极端或优雅只是人们的一种表现欲。在张力极强的动画片段里,无论是性暗示(花的厮打真的挺有创意)还是对抽象情感的具象化,都让全片更加贴近于一个梦境集。在其中,对爱与被爱的渴望,被遗弃,自我否认与空虚,不仅是主角在成人时期的写照,也是放在任何一个现代青年身上都不难发现的point(我想这部片子里所表现的一切问题都是放在现在也仍然没得到解决的问题,方方面面,从个人到社会)。
复习着复习着这张专辑,我们与之交互——不仅是对摇滚年代与20世纪欧洲艺界汹涌澎湃的反战浪潮的解析,也是对梦境与心灵深处欲望的解析,对不幸的孩子们“心墙”的解析,对从古到今每一个个体“心墙”的解析。于是我们再次反观对于“迷幻摇滚”中“迷幻”的理解(不同于某种寻欢作乐):空洞遥远的吉他效果器,真的只是想带给人一种幻觉的体验吗?试想,正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或大或小的心墙,在无穷的困惑中演变成迷墙。空灵的吉他旋律与人声,让我们觉得在遥远的天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们——对孤独的渴求令人低语"Is there any body in there?";对孤独的对抗使人在诱惑与失落中呐喊"ooo I need a dirty girl",懦弱与恐惧最终使人"run like hell"并摧毁迷墙。现在我们审判(the trial)了内心,走出了墙(outside the wall),一切又开始重构——然而还有多少的小孩会继续建造他们的心墙,外部世界又有多么恼人的墙在等着我们呢?
也许今天我们仍这样追捧着平弗,是因为他们如此明显地表现着哲学家与诗人的特质。课堂上小孩被批评的读诗行为,来自教育集团“你以为你是诗人吗”的辛辣嘲讽,从童年贯穿到片尾终结的孤独心灵里的哲思,以及音乐中时常可见的管弦乐元素,使平弗为我们这些后来者展现出一个游走于古典性与现代性的游魂形象。
毕竟“我们只是墙上的一块砖头”,建造了它,又构成了它。我们自知想要挣脱围困,却动弹不得。
再一次地,我们在落幕的吟唱中无比怅惘。这些致命的空洞、困惑与谜题,又要我们穷其一生去探索了。什么时候,人们才能与世界和解,而不至于如此割裂?
再次致敬永远的平克·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