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好东西》散场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冲了过来,目光在我和男友身上游移了一下,对着我问道: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有纸巾吗?想借一下。”
“啊?我也没带。”
“呃……不好意思,我以为女生包里都会带纸……”那个男生说道。
我顿时尴尬,还好男友解了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递了过去。
想到刚看完的电影是《好东西》,我们对视一眼,不禁觉得滑稽。
“我俩不符合刻板印象了啊!”
“懂了,铁梅竟在我身边!”
《好东西》里,王铁梅在离婚前有一个“男主内,女主外”的不符合传统刻板印象的家庭,身为妻子的她是在外奔波的名记者,丈夫待业在家照顾孩子、打扫做饭。但随着观影的进行,身为观众的我不禁发出疑问:
待业在家,甘做小男人的“前夫哥”真的是“全职妈妈”的性转版本,承担起所有传统的家庭责任了么?
答案显然易见:NO!
铁梅全面的家具维修操作、熟练的家务技能,以及小孩对“妈妈总是找老师”的不满,都印证了“NO”的正确。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令男女经济地位的互换也无法令家庭内的性别分工彻底倒置?还是说,其实不必完全倒置?
在直播中,铁梅强势带货的《她们不是唠叨,只是受够了》,似乎与她的生活完美匹配——有关非传统性别分工,有关家庭劳作,有关育儿难题……
和铁梅相似,作者杰玛·哈特莉也有着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结构。她的丈夫意外失业,不得不成为“全职爸爸”,但哈特莉发现,她仍需操心家中的一切,包括家务,她甚至感到比以前更累了。
“过去五小时,我很专注地工作,相信他会处理好家务,结果家里不是变得有些乱而已,而是简直像被炸弹轰炸过一样。”哈特莉的丈夫在她工作期间,既没有照顾孩子吃饭,也没有打扫好卫生,而是等待她工作结束完成日常家务,好出门骑单车。当哈特莉提醒他需要吸尘时,他道歉说自己忽视了家务,然后忘记了需要吸尘,即使哈特莉有意将吸尘器放在他眼前。总而言之,哈特莉的丈夫不会主动做任何事,除非哈特莉耳提面命,不停催促。
也正是因此,她发现了家庭中的“情绪劳动”。
“情绪劳动无处不在,这是一种尽力照顾周围的人,保证一切顺利运行的工作,没有报酬,而且经常不被看见。”
铁梅总在照顾周围的人,她照顾女儿,照顾邻居小叶,照顾工作后辈,偶尔也需要照顾一下年下奶狗和幼稚前任。
但她是人而不是神,当她发现她其实根本没有照顾好一切时,她崩溃了。
问题是,谁又规定应该照顾好他们呢?
烦恼铁梅的正是隐形的情绪劳动。她已经习惯操心一切,安排一切,因为家庭中的其他人不想操心,懒于安排。
哈特莉在书里举了个通俗的例子来解释,为什么这种不由自主的指挥是一种负担。一些被褥放在楼梯最下层,而家庭中的丈夫直接忽视了它,没有选择挪开或者放进柜子里。因为“事不关己”且“如果有问题,老婆会开口。”妻子或许不用动手去做家务,可是,她的大脑却还是需要时时刻刻思考家中还需要做什么,这如何不叫人“心累”!
奇怪的是,这为什么是妻子的责任呢?即使他们同样在外工作,甚至丈夫已是一位“全职爸爸”?他是意识不到,还是不想注意?
2011年英国的一项调查表明,30%的男性会故意把家务搞砸,以免又被要求做重样的家务,这其中,1/4的男性表示搞砸之后他们不会被要求做任何家务,3/5的男人表示搞砸之后他们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需要做家务。
当妻子抱怨他们眼里没活儿时,他们会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要做。”
要求他们去做时,又说:“你就是要求太高了,整天唠叨。”“地一点也不脏啊,不用拖。”“我看家里挺干净的。”“为什么不轻松点,随便过过呢?”
然而事实是,一旦生活稍有乱套,他们多半会皱眉叹气,进而转头质问妻子,为何家里一团糟。
尽管现在无论男女都是工作中的牛马,传统的社会分工仍在影响着家庭生活,家务、育儿是爸爸的“加分项”,只需偶尔洗个碗或者周末带孩子出去玩,就能收获“好爸爸”的美称;而这些表现只是妈妈的及格分,一切失误都是“扣分项”,只要孩子的头发没扎好或者某天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坏妈妈”的标签就立即若隐若现。换而言之,只有完美,妈妈才能获得“没有加分”的爸爸同等的评价。在电影中,小孩对着爸爸的邀功感到莫名其妙:“这不是爸爸该做的吗?”
是啊,只要做那些“应该做的”,爸爸就有了“好爸爸”的评选资格,就可以自夸自擂,因为他们即使不做,也“合情合理”。凭什么妈妈不能得到同等的待遇呢?
这并非较真。
毕竟在职场上,“女人不擅长这个”是缩减女性工作岗位的好理由,在家庭中,只会在收到一句“男人都这样,爸爸带娃就是带不好”后轻松做甩手掌柜。
强大如铁梅,也没有彻底摆脱这些。
就像明明我没有做错事,在发现自己没带纸巾后,也会莫名其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被认为“应该带纸”。
或许真正要改变的,不是一些轻描淡写的“帮助”,而是内心观念的改变。
改变的开始,就是识别“无偿家务劳动”或者说“情绪劳动”,主动承担起情绪劳动。这将是十分漫长的旅程,但无论如何,我们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