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我看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片子完全改变了我对宫崎骏电影的印象。从前我只觉得他在讲童话故事,而这部片让我意识到他将深刻的思想填进故事的野心,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把自己的故事通俗化,而是一股脑地灌进自己想讲的东西以至变得晦涩。那时起我就决定重新审视宫崎骏,并且之后我对日本动画电影界也有了浓厚的兴趣,现在还仅知道庵野秀明、押井守、新海诚这几个人物罢了。
这片子的剧本用了很经典的“外来者”结构,主题以及主线是宫崎骏爱讲的人和自然的关系,炼石场的人类与山兽神森林的生物之间有着激烈的矛盾,为了生存人类必须砍伐森林,而这对动物来说就是灾难。二者都想要彻底征服对方,而显然这样只能导致毁灭。于是就要安排一个外来者,他一开始和事情无关,所以他跟两方都无恩无仇;也因为他没有参与,所以他可以清醒地看待这件事。前面部分并不明显,但从幽灵公主只身闯入炼石场、阿席达卡作两方调停开始我就明显感觉出来。而主题被完全点明是在阿席达卡中弹昏迷很久后醒来,他和山犬莫娜对话,莫娜告诉他森林正在毁灭,决战将要到来,阿席达卡发出了强烈的疑问“莫娜,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人类和森林共处吗?”(大意),而莫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宫崎骏创造出森林和森林中的炼石场并让它们针锋相对,目的就是需要这样一个条件来讲他的看法、同时也表现出千百年来人类同自然的斗争。然而我并不满意他最后的处理方法,这个暂时按下不表。
片子的开头部分是阿席达卡保卫部落、射杀了一位变成邪魔的山主(之后在山兽神老巢山主和山犬的对话中点明),而阿席达卡在此过程中右手染上诅咒,为了避免死亡被迫踏上寻找真相之路。首先这段作用看完就很明显了,用无意闯入隐居部落的山主来强制把主角拉入故事的主线。而阿席达卡作为部落唯一的年轻人,是将来要继承部落的人,此刻为了守护部落染上诅咒只能离开,当时我认为被迫走上坎坷之路的年轻人势必要经历一番磨难,最终凭借自己的勇气智慧解除诅咒然后回到部落。结果阿席达卡直接选择在炼石场定居,虽然顺应了这之后的故事,但让这段“序章”显得突兀没有结果,是剧本上的一大缺点,我猜宫崎骏写完后续故事感觉难以圆回来了吧。
这部片子有着其他宫崎骏电影我从未见过的暴力画面,男主角使用诅咒的力量、以及表现战斗场景时常有头被砍掉手臂被砍掉这样的画面,很是新奇。(他一般都不会采用这种做法,像是红猪这样需要描写战争的电影也特意避开了)另外。“自然”作为这部片和其他很多宫崎骏电影的重要概念,片子又有和其他电影不同的原创,以木灵和山兽神为例子,木灵的形象颇有创意,简单而怪异,头像发条那样会有些磕巴地摇动,苍白的小身体,黑色块状斑构成脸部,有时就盯着你不动。宫崎骏电影里常有这样“小精灵”的形象,《千与千寻》的煤球,《哈尔的移动城堡》的火精灵,《龙猫》里也有的灰尘小球,《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白胖胖的小东西。我估摸着他喜欢这样觉得很可爱,我想他画这些东西的时候肯定很开心(相对来说)。再说说山兽神,这个角色十分神秘,我搞不清楚它到底出于什么想法。它救下了阿席达卡却没有救开头的山主,在最后还吸取了莫娜和乙事主的生命。在这场人类和自然的斗争中它并不直接参与,而是在最后被夺头而变异,开始吸取所有生命、并最终消亡还回森林繁茂昌盛。它是什么?编剧宫崎骏借阿席达卡之口已经明确说了。桑说山兽神死了,阿席达卡说,不,山兽神不会死,它是生命本身,它存在在一切之中,而且它告诉我有要做的事(大意)。山兽神的设计大胆而新奇,它有两种形态,平时是一头长着巨大角的鹿,顶着一个人样的面具。这个造型很像无面男,他暴走之后是一个大蜘蛛顶着一个面具。面具在宫崎骏电影里似乎有特别的意味,我暂时不知道。另一种形态就是荧光巨人和黑暗巨人。片子后期黑暗的巨人为了找回头部在空中化成平面俯瞰,再变化出手去抓,这个情节画得很有意思,表现力很强。
在阿席达卡提出那个问题,人和森林是否能共处,之后我就很期待着宫崎骏怎么处理,然而他并未写出一个可以让人类与森林的生物团结起来或是共处的局面,而是通过黑帽弑神,让山兽神先毁灭一切再重建一切作为结束。山兽神已消失、对它头部的争夺就不了了之,朝廷对此地的影响就会减弱。阿席达卡帮黑帽大人包扎伤口时被桑阻拦,阿席达卡对她说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炼石场众人逃出城外时,甲六感叹采石场都毁灭了,阿时也说了一句活着就有办法。森林重生之后获救的黑帽对着百姓说,我们重新开始,再建立一个美好的村庄。这些话就表明了宫崎骏的意思了,人类和自然的矛盾不可调和无法结束,只能通过消灭问题(山兽神消失,对其头部的争夺停止)暂时缓解,所以二者斗争再这样毁灭重生的轮回会继续下去,但如果人们一直保持着希望,或许总能找到办法。这样的说法我不是不能接受,但是铺垫了这两小时的精彩故事只能用这种不完整的方式结束实在满意不了。从剧本来看,主要问题在最后仍然没有解决只是暂时缓解了,并表明它没有被解决的可能。真的好像奉导的《雪国列车》有木有,
...
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人类只要存在阶级那矛盾就无法解决,只能毁灭一切阶级去找到新的方法。
再说说这阿席达卡和幽灵公主的爱情,也是这种“外来者”故事的经典操作吧,故事里重要的女主角一定会和外来者主角产生联系,也正是外来者和其他人不同的态度,女主角才更可能被他吸引而产生浪漫关系。阿席达卡和桑说“真的很美”,就是二人浪漫关系的开始,(哎又是boy meets girl啊。这样的设置不光在日本很大一部分的动画(包括电影),经典的童话故事也经常出现。但是宫崎骏写的爱情绝对不算好,首先这个开始场景完全无铺垫,没有用镜头或是音乐表现阿席达卡如何被桑吸引了,因此他救走桑我更愿意理解为因为她知道山兽神的事可以帮助解开诅咒。其次二人相处、互动传达爱意和感情渐渐加深都没有任何描写。从他别的片也可以看出他不会写细腻的男女之爱、所以规避掉不写。但是他所塑造的幽灵公主桑绝对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角色,造型和性格都充满了野性之美,毫不客气直接用嘴喂阿席达卡、看到他醒了二人对视一笑之后又倒头就睡,毫无纯情少女的羞涩,只有豪迈大方。我想宫崎骏绝对是抱着很喜欢很中意的心情去写的这个角色。
另外关于野猪冲锋的战斗,这场战斗没有直接描写,是通过阿席达卡先发现了野猪群的尸体然后用闪回补充了战斗场面。不过在这之前阿席达卡听到了/感应到了战场的声音,总之突然地有野猪冲锋和桑准备战斗的两个镜头出现,桑就决定去帮助炼石场的人们,开始渡河。感觉这算是一个基本的蒙太奇。
第一次写了宫崎骏电影的影评。可惜这几天事多很累一直没睡好,脑子不大清醒。但是第一次认真看了分析了宫崎老爷子的电影,感觉不错。我觉得做奇幻动画/架空世界本质上,创作者每拍一部都要去构建一个世界然后用它当舞台讲一个故事。而我觉得宫崎骏是个保守的人,每次他都会重新构建世界,从不拍续集,然后搞个新主题这么鼓捣个新电影出来,实在很兢兢业业;除此之外他作品里不改变的东西很多,人的画风,故事里的主题,还有他一直坚持手绘的习惯,所以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风格突变才给我如此大的震动。
PS:我注意到宫崎骏喜欢在电影里用人物特写慢镜头来表达情感,你在他电影里经常能看到对着主角脸的特写、然后头发慢慢散开、表情慢慢变明显(瞳孔睁大嘴巴张大),可以表达很愤怒或者很开心。这部里面是阿席达卡怒斥黑帽大人的时候用了这种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