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今天是值得祝贺的日子。今晚之后,你又可以做回之前的少爷。好了,请敞开心怀,随心所欲吧。”
《残菊物语》所讲述的故事是个悲剧,父权社会下的女性的压迫、偏见在将近百年后的现在依旧没有改善。看完两遍后再看阿德为数不多的表情上似乎始终带有一种殉教感,为了爱情殉教,为了艺术殉教,为了平等殉教。
片中的阿德虽然身为佣人但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求一种平等。初登场时便对菊之助少爷的演技给出了自己真实的评价。她仰慕这位沉迷烟花场所没什么本事的少爷,她认为他是一块没被打磨的原石,自己需要做的便是点醒他。无论是语气还是言论,阿德都在最大程度上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同菊之助少爷对话。
整个故事关于阿德自我献祭的部分从她为了菊之助少爷的名声而背负不白之冤被辞退就已开始,在日后只身前往菊之助少爷在大阪寒酸的住处时听到菊之助少爷那句“我早已将你视作妻子。”阿德彻底将自己献祭,为了爱情殉教,为了艺术殉教。无论是为了生计做工还是陪着菊之助少爷在戏班讨生活,阿德从未有过埋怨。就算在这样看不见未来和希望的日子里,阿德依旧不离不弃,在戏班解散后前去拜托菊之助少爷的亲友给菊之助少爷一个机会,让菊之助少爷可以证明自己的演技好重新回到家里,作为条件,自己愿意和菊之助少爷分手。
高潮的部分终于来临,菊之助少爷在舞台上摇曳生姿,面色惨白的不只是他被粉饰的脸,还有台下虔诚祈祷狐仙保佑菊之助少爷成功的阿德。嘈杂之后,喧闹之后,阿德明白,这出戏自己该退场了。在为数不多的阿德的正脸上那种笑有这殉教式的苦涩。
回到往日同菊之助少爷生活的住处,又听到了刚来那晚听到的鼓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凄凉感油然而生。而回到东京的菊之助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和家族的青睐,他终于功成名就。众人美化这父权社会下对于阿德身为底层女性的压榨和蔑视为奉献,或许是为了更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菊之助少爷也这样信奉了。
故事的最后,阿德死在那间小屋里,阿德在最后终于得到了父权的认可,她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菊之助少爷的妻子,然而这样的认可这样的平等却是让阿德用命换来的,和这样的结果相比,这份认可和平等如同烟花一般短暂。而那位不喜欢人多的菊之助少爷则在众人的拥簇和欢呼中被认可,他一定会在这样的认可,这样的拥簇里重新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他终将会拥有新的生活而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不同于小津安二郎在《晚春》中过度使用的特写正反打让观众看清楚每个演员面部表情的变化,沟口健二更喜爱一种类似旁观者视角下的动静结合的远景长镜头让观众感受演员整个情绪的调动。沟口健二对于镜头的调度以及对于人物的刻画是非常精妙的。阿德这个角色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侧面或背影出场,她给人的观感始终是游离于整个故事之外的人物。她身上所拥有的品质或者美好不属于这个故事里的其他人,这种类似辉夜姬一般的角色似乎除了死亡没有更好的结局。假设沟口健二将这个原有的结局改成了皆大欢喜,那阿德所具有的殉教感和宿命感则消失无存,整个故事又在歌颂父权歌颂压榨女性。
沟口健二镜头下的男性多半带着劣根性出场,而女性的献身或者说献祭则是讽刺了男性、讽刺了父权社会下对女性的压迫和社会地位的不平等。这样的观念是超前的,以至于看了很多次后都不敢相信1939年便已经有了这样前卫的思想。
最后想引用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一句话: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
希望我们这个时代能够真正地摆脱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希望我们都能在歌颂女性的殉教式的奉献后能反思为何歌颂和为何能理所应当接受这份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