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声明:本文影评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基于作者的观影体验和对影片的理解进行评价。影评内容可能包含对影片情节、角色和制作的分析和评价,可能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是大卫·芬奇执导,吉姆·乌尔斯编剧的悬疑惊悚电影,改编自恰克·帕拉尼克的同名小说。电影讲述了杰克(爱德华·诺顿饰)是一位患有严重失眠症的汽车大厂的职员,他厌倦了自己单调乏味的生活。在一次团体咨询会上,他遇到了女烟枪玛拉(海伦娜·伯翰·卡特饰)。在飞机上,杰克结识了肥皂商人泰勒(布拉德·皮特饰),并搬进了泰勒的破旧房子。两人共同创立了一个让人们通过徒手搏击发泄情绪的地下组织——“搏击俱乐部”。随着俱乐部的发展,泰勒的行为变得越来越疯狂,杰克也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现状,最终发现了泰勒的真实身份。
影片一开始就将杰克获得个性化满足自我的方式全盘托出——购物。通过买特殊的家具(阴阳桌之类的)来满足自己的个性化需求,从而缓解在职场上或是社交上的秩序束缚,这也是大部分人的真实写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指出,个体在满足基本的生理和安全需求后,会追求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购买家具和其他消费品,可以满足个体对归属感和社会认同的需求,表现为通过拥有物质财富来展示自我价值和社会地位。社会学家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指出,消费不仅是物质需求的满足,更是符号和意义的生产。通过购买特定品牌和款式的家具,个体试图在社会中定位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追求一种符号化的自我认同。可是杰克并没有因此而获得满足,开始失眠。
机缘巧合下,杰克开始通过参加悲惨之人的互助会,近距离聆听人们在极度悲伤之中所发出的哀嚎(他认为都是真话),从而撕下自己的伪装和卸下社会带来的枷锁。存在主义哲学家如萨特和海德格尔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对自我存在的意义。在互助会中,杰克能够与他人建立真实的情感联系,体验到一种存在的意义感,暂时摆脱了内心的空虚和孤独。这是他“恋死”的前兆。
这种自愈手段随着被玛拉分享而失去了个性,失去了原有的功效。于是身体自我保护创立了第二个人格——“恋死”的泰勒。泰勒将屋子炸毁,筛掉了消费获得个性化的这个选项,逼迫杰克寻找新的寄托“自我”的方式。两个人格共同创建搏击俱乐部来逃避自己在现代社会中的困境,试图通过暴力和痛苦来重新找回自我。泰勒作为杰克的另一个人格,代表了他内心深处的反抗和叛逆。这种人格分裂不仅是对现代社会的讽刺,也揭示了个体在面对内外压力时的心理困境。
这里先解释一下德国哲学家尼采于他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提出的一个概念:精神三变。以三种生物:骆驼、狮子、婴儿来譬喻人类精神的变化。精神会由骆驼变成狮子,再由狮子变成婴儿。
骆驼(社畜杰克)代表的是背负传统道德的束缚,狮子(泰勒)则是象征勇于破坏传统规范的精神,最后的婴儿则是代表破坏后创造新价值的力量。尼采的精神三变在影片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杰克在影片开始时处于“骆驼”阶段,承受着生活的重压;无论是购物、参加互助会还是在与泰勒的相遇和搏击俱乐部的创立过程中,都是试图进入“狮子”阶段,反抗社会的规则和束缚的尝试;最终,他摆脱了泰勒的控制,实现了精神的重生,进入“婴儿”阶段。电影对消费主义和物质崇拜进行了强烈的批判。
杰克原本是一个被物质世界包围的人,通过购买大量不必要的物品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泰勒则通过暴力和破坏来对抗这种消费主义,试图通过极端的手段来反思人类真正的需求和价值。这种对消费主义的批判在电影中表现得尤为深刻,通过杰克与泰勒的对话和行为(还有俱乐部中的演讲),揭示了现代人对物质的过度依赖和由此带来的精神空虚。
影片中,玛拉是唯一的重要女性角色。在互助会阶段,玛拉分享了杰克治疗失眠症的方式,这使得她与杰克争锋相对。互助会提供了一个暂时逃避现实和内心痛苦的环境,但他们在这里并未真正解决问题。厄尼斯特·贝克尔的《拒斥死亡》中指出,人类行为很多时候是对死亡恐惧的回应。互助会中,杰克和玛拉都是通过参与这些团体来逃避对生命的恐惧和孤独感。这种行为是一种试图寻找意义和存在感的努力,但他们彼此之间的竞争反映了对自我价值和存在意义的焦虑。卡尔·罗杰斯的《当事人中心疗法》强调了无条件积极关注和同理心在心理治疗中的重要性。互助会显示出缺乏这种无条件的接纳和理解,使得杰克和玛拉难以在情感上找到真正的支持和安慰。也就是说,杰克注定不可能从互助会转化为“狮子”,玛拉的到来只是帮助他筛掉这个选项。到了狮子阶段,杰克的另一个人格“泰勒”常常和玛拉做爱,把她当作发泄工具。这种关系实际是反映了“泰勒”对传统社会规范和道德的反叛。尼采提出的狮子阶段象征着对旧有价值和规范的反叛和破坏。泰勒与玛拉的肉欲关系,显然是体现了这种反抗精神,通过对社会道德和性规范的挑战,寻求一种新的自由和自我表达。让-保罗·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指出,人的存在是先于本质的,通过自由选择和行动来定义自己。泰勒的行为正是这种存在主义自由的体现。在“杀死泰勒”后的婴儿阶段,杰克最终与玛拉牵手欣赏爆炸。这象征着杰克在经历了责任承担和反抗之后,达到了精神上的重生和自我认同的完成。马丁·布伯的对话哲学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即“我与你”的关系,而不是“我与它”的关系。婴儿阶段的杰克与玛拉的关系转变,体现了这种真正的、相互的理解和接纳,他们不再是彼此利用或竞争,而是共同面对世界。
叙事手法上,影片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结构,通过大量的闪回和倒叙来讲述故事。这种叙事结构打破了传统的时间顺序,使得故事更加复杂和悬疑。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不断地通过片段和线索拼凑出整个故事,增加了影片的深度和层次感。影片的视觉效果极具风格化。导演大卫·芬奇通过低饱和度的颜色和昏暗的光线营造出一种压抑和紧张的氛围。这种视觉效果不仅反映了杰克内心的混乱和痛苦,也突出了影片的黑暗主题。泰勒出现时的场景则采用了更多的超现实色彩,使角色的表现力大大增强。至于配乐也是神中神,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就不bb了。
人人都在追求自我,可是理想化的自我真的存在吗?能够被实现吗?这就不得不提一个经典的观点: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严格来说,上层建筑主要是宏观层面的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体系,它与经济基础相对立,反映和维护经济基础的利益和秩序。然而,个人的自我和个性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被看作是受到上层建筑影响的结果。一般我们认为,经济独立是个性化发展的重要前提,良好的物质基础提供了经济独立的条件,使个体不必依赖他人或特定的社会机构,从而可以自由选择生活方式和追求个人兴趣。例如,拥有足够经济资源的人可以自由选择职业、旅行、学习新技能,甚至追求艺术和创造性活动。然而,物质基础对实现彻底个性化的影响是有限的。尽管物质基础可以提供经济独立和多样化的选择,但个体仍然生活在特定的社会结构和制度中,这些结构和制度对个体的行为和思想有深远的影响。无论物质条件多么优越,个体很难完全脱离社会的规范和期望。年轻人为了追求自我和个性化,常常选择抽烟、喝酒、蹦迪、购买奢侈品等方式来标榜自己与众不同。但其本质是拆东墙补西墙。脱离了一种“家长凝视乖乖孩子”的精神奴役,不知不觉又进入了“酷不酷,潮不潮”的奴役。再来,这种通过消费实现的个性化追求,实际上与其初衷背道而驰。商家通过广告和营销手段,鼓励人们通过购买商品来表达自我和实现个性化。年轻人常常误以为通过购买特定的品牌和商品可以彰显自己的独特性和价值观。然而,当个性化可以通过消费品来实现时,这种个性化便失去了其真正的意义,因为它变成了被市场操控的产物,而非内心真实自我的表达。例如,一个年轻人为了彰显自己的独特性,选择购买某个奢侈品牌的商品。然而,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在追随一种被市场塑造的标准,而不是从内心真正地寻求自我。同样,抽烟和喝酒看似是追求自由和放纵,实际上却往往是对现实压力和内心困惑的逃避。这种短暂的放纵和刺激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可能加深内心的迷茫和空虚。真正的个性化并不是通过外在的消费和行为来实现,而是通过内心的成长和自我认知的深化。正如杰克唤起“恋生”意志(醋),与泰勒“恋死”意志(化学灼伤)中和,对着自己开枪,摆脱了泰勒的控制,实现了自我的重生——骆驼和狮子归为一体,成为了婴儿。这个婴儿并不是嗷嗷待哺的白纸,而是有着用不完的活力与好奇心的智者。他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一切事物,包括前一秒还令他感到非常恐惧的爆炸。《搏击俱乐部》不仅为影迷带来了视觉和听觉上的盛宴,更是一部引发深思的社会批判和心理探讨的经典之作。影片通过杰克的精神成长历程与尼采的精神三变相呼应,进一步增强了影片的哲学深度。通过对消费主义、物质崇拜、自我认同等问题的探讨,揭示了现代人在追求物质和身份认同过程中面临的困境和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