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第二天的精神粮食。老实自己找电影看,不能由着被迪士尼收购的有线电视了。

两部电影一前一后,想借此机会对照美国动画和法国动画。因为越是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越能显露其特殊的形貌。

美国动画的情节主线通常是正义和邪恶的积极对峙,主人公(中心化的)在导师和伙伴的带领陪伴下成长。法国动画施展的是一种生活化的策略,优雅地越过了(好像他们不认识它一样)为了产生矛盾对立外界以把握自我等已经用得又硬又破的叙事。

当剧本过度依赖冲突导致的问题还有不自然的人物设计,角色有必要(轮流)遭受不幸,总有些性格很糟糕不知所云的低智商小丑;但别为他们担心,这号人一定会因为主人公的成功而神奇自我治愈或直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放逐于主人公所造的世界之外)。虽然对电影制作者而言,它遵循了迪士尼留下的遗产,电影重复着勾画“应该”过的人生: 战胜内心的恐惧和敌人,并培育忠诚永不言弃的性格。但《琳达想吃鸡肉》里,即使所有的人物都有他们自己的缺陷;冒失,任性,缺乏耐心,但导演并没有修正他们的意思乃至让他们变成“更好”的人,而是通过设计的情景这些性格可爱地绵延成另一个纬,执着,充满想象力,果断。

法国动画的核心不要大义凛然地拯救自己或别人。人物真实的欲望是编织电影的材料。这部动画的线索是,主人公对爱的需求,对逝去亲人的回忆,或只源于某个人物很突出的性格特征。法国电影反对寓教于乐,为输出正确价值观来塑造人物的叙事传统。琳达和她的妈妈是一个自然而然地向我们走过来的人,电影不存在时,她们也同样存在。

就美术方面看,法国动画的镜头运动无疑走向美国的日趋繁杂(超级耗钱)的反向,它们更赞成非技术的现代性,一种灵巧的手工。它温柔地利用观众观影时视觉的合作,使人物的立体化过程更加特殊。看法国动画是一种平等的“对视”,这种温和的美术也是一种政治风格。
美国动画里疾驰而来的警车风光十足,警察的特写镜头代表胜利和正义,在《琳达想吃鸡肉》中,即使个人和国家权力最初也展现为一场冲突,它在通过各种细节实现暴力机器力量的消解。Serge骑自行车追逐卡车,手机被碾碎(无法再联系上总部),他作为实习生警察,梦想实际是做魔术师,这个梦想也是意味深长的,不通过法律使人信服,而是本人精妙灵敏的技艺,观众必不可少的童心。

Serge打开后备箱,母鸡从他脸上飞过的镜头,秩序已经消陨了,尔后让人忍俊不禁的镜头如欢乐楼梯一样延展。小孩儿摇车干扰警察抓鸡,琳达和她的伙伴们在阳台上失误把警服勾住调走,只留一个穿着内裤坐在树枝上的瘦腿男孩。这再次肯定了法兰西的一种内核,公民能够自我管理,甚至孩子也有他们的政治地位,而不是被拍脑袋摸脸蛋的依附者和受教育者。法国比对于美国的巨大差异也在这儿: 普通人是政治行动者,而不是被统治对象。在这里,一个人的要求和判断不能仅凭比别人更高的权力而合法。但这并不是要号召人去造反,而是当有人想充当不容置疑的权威时,人们会通过无厘头的疯狂将他们的神坛打碎。

我们是随着一场场貌似荒诞实则是一种真诚的政治构想进入了琳达所住的街区的,人充满活力(一种主动性),在没有任何指挥和教导中形成的共同体中生活。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神奇了,一只偷来的鸡,一车恶作剧丢出来的瓜分给所有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