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毛姆的小说原著,电影最终给了Kitty和Walter一个看似圆满的结局——他们在苦难中重新建立了感情,Walter也在对抗霍乱的过程中死去,Kitty带着对他的怀念继续生活。这种处理无疑更加温情动人,但它淡化了原著中对人性本质更深刻、更尖锐的拷问。

在原著中,Walter的死后并没有带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救赎或重生。Kitty离开了内地,回到香港,甚至再次和查理发生了关系。许多读者对这一情节难以接受——她不是已经看清了查理的虚伪、完成了在修道院的“蜕变”吗?为何还会重蹈覆辙?

但我恰恰觉得这才是毛姆真正的深意。人的成长往往不是线性的,不是经历了一场痛苦或顿悟之后就一劳永逸地成为“更好”的人。所谓的“蜕变”,很多时候只是暂时的改变,是在特定环境下所呈现出的一种状态。当人回到旧有的生活场域、面对熟悉的诱惑与软弱时,人性深处那些未被真正治愈的部分,就可能重新复苏并支配我们。

事实上,《面纱》探讨的远远不只是婚外情或个体的成长,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认知落差、自恋与投射,以及如何在幻灭之后重新审视爱与自我。Walter最初爱上Kitty,几乎完全是出于她的美貌。他明知她浮浅、缺乏思想,却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爱”她——娶她、给她舒适的生活,却从未真正试图理解她的精神与情感需求。

当他发现Kitty出轨后,愤怒和受伤使他作出极端的选择:带她前往瘟疫肆虐的中国内地。他对她冷漠、疏离,不与她交流,把“惩罚”当成拯救的方式。他不放过她,也不放过自己。他对她的控制、对她悔改的执念,其实隐藏着一种对“理想爱人”的幻灭与对现实的不甘。这是一种扭曲的道德自负,也是Walter自身悲剧的根源。

正因如此,他临终前留下的那句遗言:“The dog it was that died”才显得如此苍凉。这不是一句伤感的话,而是他对自己、对爱人、对整段关系的彻底否定与放弃。

总之,毛姆的笔下,揭开了“面纱”下爱情的幻象,露出的是控制、孤独、恐惧、欲望与自我幻灭。他提醒我们:不是所有的好人都真的善良,也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意味着彻底堕落。人是在矛盾中活着的生物,爱与不爱之间,远比我们以为的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