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旬报十佳的资源其实在上半年已经出得差不多了,只有《千夜、一夜》、《冬蔷薇》两部因为关注度太低,直到最近才有熟肉流出(感谢字幕组用爱发电),所以这篇文章也一直拖到现在才得以完成。
与前年的大年相比,去年虽有不逮,但也不能说是日本电影的小年。滨口龙介之后,与他差不多同辈的三宅唱,用一部《惠子,凝视》赚足眼球,开始被日影圈之外的影迷熟识,今年北京、武汉、成都三地更是红红火火地办起了三宅唱影展。同时,与2021的都市情感、社会议题两分不同,去年的旬报十佳展现出更为多样的姿态,有熬生熬死做动画的热血青年,有远离城市自耕自种的作家,有不闻外界默默跑步打拳的少女,还有宛如穿越到上世纪80年代的孩童。虽然整体质量有所下降,但不那么同质化的电影确实给我带来了更多惊喜,下面就按我个人的喜好排名来简单说下去年的旬报十佳。
①《惠子,凝视》 毫无疑问,第一要给三宅唱这部出圈之作。说实话,我对三宅有印象还是从去年看完他的《やくたたず》开始,今年年初又补了大热的《惠子,凝视》,才开始喜欢他。结果翻开影人页一看,才发现他还导过《你的鸟儿会唱歌》,好家伙,我对这部片还挺看不上眼的,那个用轻佻的镜头拙劣模仿王家卫的导演竟然是三宅?噢,好像走错片场了,那是《夜空最深蓝》,不过这两部电影我的观感大差不差。嘛,以上就是我对三宅唱的初印象。
一向善用音乐的三宅在《惠子,凝视》里出乎意料地完全抛弃了配乐,将沉默还给惠子。无配乐的做法恰恰切合惠子的心境,一个听力障碍的拳击手,只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机出拳,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只按自己的节奏在自己的世界生活,在这种情况下,若采用配乐,反而属于导演意志的干涉,有意破坏这种节奏。在弟弟摄录的DV机里,那些色彩失真的镜头,那些因晃动而脱焦的画面,你可以从中听到拳手的怒吼,对生活发出的怒吼,这就是三宅强调的“Beats”。关于《惠子,凝视》,我看过已经半年,能记住的不多,有些电影就是这样,你看完之后,具体说了什么可能过一周就忘光了,但你总想要第二次去打开它,可能只是单纯为了一种氛围,它总在你脑际徘徊,它让你很迷恋。矢崎仁司是这样,市川准是这样,小津说“电影以余味定输赢”也是这样。有人说,看三宅唱就如日常通勤坐地铁:车在动,人在上上下下走走停停漫步疾行,沿着熟悉的动线,穿过啸响、低语和脚步声,始终无事发生,又发生过了无数琐事。在最日常的空间中盯紧时刻却忘却时间,在过曝与失焦中昏沉,睡睡醒醒却并无愧疚。梦里涉过纯白的雪和浪花。再凝视的一刻,又一个无用而意味深长的偶然。
②《这里是亚美子》 带给我惊喜最多的一部。仿如是穿越到了上世纪80年代,相米慎二、大林宣彦他们的电影还魂般地搬演到21世纪的舞台。浑身带刺、懵懂的亚美子是《搬家》里舔舐伤口的孩童,坂道迭回、旁靠大海的广岛是大林宣彦的尾道,火祭龙船的ありがとう更是化作走进海水与幽灵作别。除了一些细节的处理外,满满的80年代那批日影的韵味,不急躁,很自然,看不出这是一个新锐导演的作品,青叶市子的《もしもし》以及对声音的处理也加分不少。在2022年的电影环境里,这部片子如此突出,弥足珍贵。
③《某个男人》 身份认同的议题群戏,出色的剧本,叙事也聪明工整,但妻夫木聪的线弱了点,可以再往深处挖。从《愚行录》到这部,石川庆拍的东西好像都是这样,好片子但到不了优秀,总感觉差了些什么。安藤樱的演技到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无论是名气还是其他,已经甩开光妹这些当年同一批的若手很多了(感慨)。
④《霸权动画》 是前年所没有的,不用动什么脑子或情感的热血爆米花片。最大的问题在于前后割裂,前半部分是三次元的苦逼打工仔,后半部分就摇身一变变成靠信念致胜的热血漫。除此之外还是不错的,有点像《广播时间》,前后两次工作室走路的场景构图,展现出从后走到前的导演本位,也是一切文艺领域共通的情感。主旨则是日影常见的,理想主义如何一步步地接受社会化,最后成为社会中一颗勤勤恳恳、会自我安慰、自己找快乐的螺丝钉。
⑤《失踪》 片山慎三有多猛,在《涯角上的兄妹》就已经领教过了,师从奉俊昊的他影像粗粝生猛刺痛,有着那些端坐其上、夸夸其谈的导演永远也俯瞰不到的角度。这部相比《涯角上的兄妹》,更偏向把玩叙事结构,但三层倒叙的结构没有存在的必要,更像是一种悬疑的噱头,反而丢失了很多珍贵的细节,打散了情感表达的力度。就像设计得很精妙的结尾,两次乒乓球的对打中,却没有对应浓度的父女情感,包括夫妻之间也是,缺乏一点说服力。这让电影整体往本格猎奇而不是社会反思的方向走了。
⑥《在公交车站直到黎明》 粉红大手子高桥伴明涉足社会议题片,改编自疫情期间的真实事件。整体来说不咸不淡,乱杂杂的,故事讲得很失败。前半部分很一般,没什么想象力的叙述,尤其是经理这个角色非常败笔。后半部分还行,很敢嘴的老头子就像是长谷川和彦的《盗日者》里老掉的样子,只是炸弹变成了闹铃,调侃中令人感慨。不过能够这么轻松地嘴zz,还能混上个旬报十佳,日本的电影环境确实让人羡慕。
⑦《冬蔷薇》 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的,阪本顺治拍的东西是那么的恶心,令人反感,时时攥紧拳头。就剧作来说,和《千夜、一夜》一样散乱,冷漠,乏力。没有给好结局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看到最后,其实还是没有弄清冬蔷薇的指向,难道只是单纯作为一种恶境之花的存在表征吗,未免太悲哀了。冬天总会有花开,社会总是有这样的人。没有答案,也不会想要回答,就像从来没有开始过,当然也不会有结束。
⑧《千夜、一夜》 平淡到乏味。一个痴情等待失踪丈夫三十年的女人,编导却完全是在用矫情型文艺片的匮乏理解来诠释这个题材,真是自以为是得可笑。如果真如你想表达的那般淡漠,那结尾录音机的对谈可真是矛盾,简直做作得让人恶心了。可以说,从头到尾编导就没有尝试理解过这个女人,人物根本没有立住。田中裕子演技好归好,但在这种情境下只能越显得其单薄空洞,而尾野真千子虽有不逮,但却带来了影片少得可怜的冲动和力量,不然真的是一滩死水。
⑨《吃土的十二个月》 老年版《小森林》,在十佳里属于突出的题材。然而就算是喜欢的两个演员也没能挽救这部电影,泽田研二的演技勉强能hold住,但剧本本身还是让人觉得造作至极,油腻自恋。松隆子表现也不在线,浮夸得过分。影片中两人的关系从现实逻辑到感情逻辑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隐晦的忘年恋让人喷饭,恶心得可以。从根本上来说,我厌倦这种过度明亮,强调治愈的小清新题材,更何况还那么自恋,那就不得不厌恶了。
⑩《岁月自珍》 十佳最烂电影颁给它,毫不过分。全片除了倍赏美津子的表演外,毫无亮点。虽然类型是前年就拍到烂的社会议题,但75计划这个现代版《楢山节考》的设定还是亮点十足,然而早川千绘却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可以说开局赢一半的题材,却被当成噱头来用,那么多可以挖掘探究的点愣是一个都拍不到,也是奇迹。三线叙事更是败笔中的败笔,且不说叙事的零碎与剪辑的杂乱,单是另外两条线有没有必要存在就是一个问题,尤其是菲律宾看护的这条线,还占了那么大的篇幅。另外,部分镜头过于矫揉造作,毫无意义。像这样触及到有深刻现实意义的片子,却用这样草率、不诚恳的态度去讲述,让人感到很不负责任。
接下来说点不平之事。虽然不太清楚入选标准是什么,但作为业内权威性代表的旬报十佳,评判标准似乎有些模糊摇摆。说他客观公正,又是肉眼可见地偏向学院派,像今年的阪本顺治这种总能得到照顾,说他完全偏向,又会把位置给一些像《霸权动画》这样日本国内大卖的作品。去年优秀的作品当然不止这几部,上面这些也有相当一部分个人觉得不配位,冲田修一兼具热度与质量的《鱼之子》没有入选实在令人感到意外,金泽友树的《鲭鱼罐头》、深田晃司的《爱情生活》,甚至包括新海诚的《铃芽之旅》,我个人觉得都有资格入选。
最后预测一下,今年不出意外的话,旬报十佳的质量会很高。没错,因为那个男人,滨口龙介带着新片《邪恶不存在》杀回来了,电影已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单元。还有备受瞩目的是枝裕和,《怪物》在各大电影节早已风满街市,今泉力哉也有《千寻小姐》、《暗流》两部。而最重要的是,岩井俊二,我的初恋情导,终于想起要拍电影了,新片《Kyrie之歌》,与aina、松村北斗、黑木华、广濑铃等演员合作,请大家多多关注支持(夹带私货,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