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安東十分獨特。
他高大、壯碩、膚色蒼白,面無表情而眼神銳利,像被毒蛇篡奪了身體,冷幽幽地盯着你,你的心會結冰。他沉默寡言的樣子,像極了《哈利波特》電影裡的斯内普教授,陰森、古怪,仿佛全身籠罩着不可名狀的黑暗。你不會希望他留意到你,更不用說扯上任何關系。他看你一眼,你便無所遁形,剩下的,就是貓和老鼠的遊戲。他的蘑菇頭醜陋至極,幼年時恐怕沒少受到嘲笑和奚落,沒關系,當他掌控生死,操持命運,關于他的所有鄙夷都會煙消雲散,黑衣黑褲,發絲順潔,散發着詭異的肅穆、無聲的威嚴。
他笑起來的樣子,猶如小醜附體,同樣的瘋狂、缜密、令人着迷。便利店老闆的随口一問,激起他的殺機。他一連串的逼問,攪亂了老闆的思維。這個可憐老頭迷茫地看着他,仿佛面對誘人犯罪的惡魔。有賴于此,老頭的懵懂無知打消了他的戒心,然而刀已出鞘,必須飲血,于是乎,他決定玩一個遊戲——抛出硬币,猜一猜謎底。人生在世,總有兩難時。我們渴望滿意的答案,又拒絕承擔不利的後果,踟蹰中,将選擇權托付神明。命運的洪流裡,人類如此微不足道,唯有天意難違,能令我們心悅誠服。殺手安東,也難逃命運的捉弄。
話說逆境是檢測人類意志的試金石。他左腿重傷,依然穩如老狗,神經更似鐵打鋼澆,炸車尋藥,穿線紮針,一步步精密計算,每件事一絲不苟。即使終結者複生,也不外如是。鮮血淋漓的畫面,我初看背脊發涼,後來逐漸習慣,反而産生古怪的新鮮感。他滿頭大汗,發梢淩亂,費力地蹬掉長靴,淤血淌下;舒服地滑入浴缸,傷口汩汩地冒血;再一針下去,又有鮮血湧出。他坐在馬桶上,赤身裸體,精心處理傷勢。那一刻,他不像惡名昭著的殺手,更像一匹負傷的白狼,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
影片結尾,他逼死所有對手,也殺害了許多無辜人。他嚣張跋扈,意氣風發,老警長也退避三舍。不過世事無常,福禍相依。陽光明媚的林蔭大道上,他悠閑地開着車。一輛貨車橫沖過來,撞斷他的一隻胳膊。他朝男孩買了一件襯衫,草草包紮了傷口,一瘸一拐地離去。影片就此結束,而殺手安東的逃亡生涯才剛開始。他殺死警員,謀害黑幫老大,黑白兩道皆欲除之而後快。他形單影隻,無處援手,隻能孤身上路,開始一個特立獨行的殺手的苟活。這樣的人,毀滅是唯一的結局,也毋需懷疑,這樣的人,足夠頑強。當死亡降臨,他會明白自己的處境,表現得尊嚴而體面。
殺手安東身上,有一種純粹的惡。當人類被愛欲情仇、黃金白銀掌控身心時,仍有這樣一個惡人行走于世間,無拘無束,極度自我。他和隐士不同,隐士出世,與人無争;惡人入世,為禍四方。而他又和隐士相同,因為人間的一切利益誘惑都拿他們沒轍,惡人與隐士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這兩類人,已然天下難尋。所以,我們關注殺手安東,就像對待世上的一切瀕危物種,研究他的言談舉止、為人處事,好奇他的故事以及結局。畢竟,他老無所依,滅亡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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