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周一,周傑倫超話破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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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Sir還在感歎,活到有人覺得周傑倫不紅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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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取原貼開頭一部分

所以,上不了微博超話排名,轉發評論不過萬的周傑倫,不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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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Sir的印象中,周董的母親葉惠美都算一代“網紅”

“一代人正在老去,但總有人正在年輕。”

沒辦法,這是自然規律。

而再過162天,1980年,80後第一排同學就将迎來他們的“四十不惑”。

80後,第一代獨生子女,第一批經曆高考改革、大學擴招、城市漂泊、互聯網經濟等時代變遷的群體。

80後的獨特在于——

他們的感受最強烈,準備也最倉促。

他們誕生于網絡時代,又是網絡時代最甘于沉默的一代。

點名即将奔四的第一排同學,你們還記得10歲、20歲、30歲的樣子嗎?

是誰在你耳旁輕聲低唱,又是誰在你眼前演一遍悲歡離合,陪伴你、安慰你、影響你,讓你在孤單的時候不孤獨。

今天,借“周傑倫”這股風,Sir想跟你聊聊一些“過時的好東西”。

這些勾起80後集體情緒最醇最暖的“酒”。

飲一次,醉一場,哭一回。

1990年

10歲

10歲,我們看世界,它鮮亮、靈動、充滿刺激。

10歲,懵懵懂懂。

男孩淘氣,女孩做夢。

80後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

那個時候爸媽上班,會把孩子鎖在家裡,“自己玩去吧”。

膽大的,偷鑰匙打一把,從窗戶扔出去,求鄰居小孩幫忙開門。

膽小的,在家裡做一個人的戲,扮家家。

電影無疑是更大的世界。

這一年。出現了影響許多80後一生的朋友(包括Sir)。

你應該猜到了,周星馳。

1990年這一年,周星馳有三部電影問世:《一本漫畫闖天涯》、《賭聖》和《賭俠》。

憑借《賭聖》,星仔一戰成名。

嚴格意義上,《賭聖》非“周星馳作品”。

它的魂,是1989年《賭神》的延續。

它的形,也是劉鎮偉屎尿屁的發光發熱。

《賭聖》裡,阿星與吳君如有一場對手戲。

阿星神經錯亂,把吳君如胳肢窩下面的一顆痣當成夢中情人“绮夢”。

整場戲就是,阿星像傻子一樣跟吳君如的痣說話,喂它吃東西;吳君如像傻子一樣配合他。而周圍的人,看這兩個大傻子,笑的笑,怕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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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厘頭嗎?

無厘頭。

——但更接近屎尿屁。

屎尿屁和周式無厘頭的本質區别在哪——屎尿屁是對角色種種醜形怪狀,隔岸觀火的哈哈大笑,而無厘頭,是笑着笑着你突然意識,咦,這個角色,不就是曾經的自己。

Sir常以《喜劇之王》那場挂鼻涕的醜戲為例。

那場戲中,周星馳經曆了多少重侮辱。

一,他興緻勃勃地說對角色的理解,被告知角色不屬于他。

二,他想換另一個角色,又被告知不屬于。

三,他被攤牌分到一個角色,這個角色在之前劇本從沒出現,隻有三句台詞,分别是:啊?哦?你還是走吧。

四,走之前,他又被要求,把禮服脫下,這不屬于你。

而這一切,同樣是五分鐘前,他剛剛用飙出鼻涕的哭,獲得在座所有人起立鼓掌。

——于是你哭了,哭你剛剛為什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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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并非否認《賭聖》的經典。

這兩部有特異功能加持的賭片,(《賭聖》&《賭俠》),分别是香港年度票房冠亞軍。

多少80後小孩看了它們後,在出撲克牌之前都要做這個動作,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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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部賭片也是周星馳,從星仔榮升星爺的“起跑線”。

《賭聖》中,“吳君如為求周星馳幫她忙便連喊了三聲星爺”,這是面子。

兩年後,1992年,香港年度票房前十,第一到第五名,全由周星馳主演包攬。

爺不是叫出來的。

爺是靠實力掙回來的。

但在大陸,當年最火的電影,不是周星馳,不是港片。

是台灣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

80後一定記得,“世上隻有媽媽好”這首歌響起時的震撼效果。

那就是此起彼伏的哭泣聲,搽鼻涕聲。

當年,《媽媽再愛我一次》6月開始全國試映,到了年底發行了397個拷貝,觀衆人數超過2億,票房上億——90年代初電影票是1元到3元,甚至還有三五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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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億觀影人次。

參考今天普通國産電影票價30元算,妥妥60億。

又一個“影史冠軍”。

電視呢?

10歲,未必懂愛情,隻是隐隐約約知道很美好。

這一年,有個小女孩是很多小男孩的“暗戀”對象。

金銘。

她出現在了瓊瑤劇《雪珂》、《婉君》等。

她一哭,觀衆的心都碎了。

她一笑,春天來了。

“小小新娘,緣定三生”,那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隻覺得鳳冠霞帔在她身上,脫了富貴的俗氣,多了清純的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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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這一年,我們也第一次認識了“狐狸精”長什麼樣子。

電視劇《封神榜》播出,傅藝偉版的蘇妲己,其媚其嬌,至今無人可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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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避諱,許多人看《封神榜》,是當作啟蒙片看。

文雅點,欲望的啟蒙。

直接點,性與暴力的啟蒙。

性很直接。

這尺度,怕現在都過火了吧。

暴力更綿延千裡。

第14集,比幹挖心。

被設計的比幹挖掉自己心髒,靠着姜子牙的符咒撐住最後一口氣。

挖完心的比幹,搖搖晃晃,走出刑場。

但所到之處,都在補刀。

最終,比幹來到一個賣空心菜的婦人面前,問:人無心會怎樣。

婦人毫無猶豫:人無心即死。

比幹暴斃。

那一刻讓Sir真正寒毛直豎。

暴力,不是你失去什麼,是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但在别人眼裡,不值一提。

如歌詞所唱:

失落那顆心

那顆赤誠的心

再也無法找回

好吧,既然說到音樂。

這一年,OG輩分的“小鮮肉”黎明出現了。

他的劇集《人在邊緣》也在内地通過有線台播出。

一個北京男孩,給内地觀衆帶來洋氣的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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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囚服都那麼帥,何況劇中還有夾克(拉鍊拉到底)、西服等造型。

兩年後,他與郭富城、劉德華、張學友被港媒送上“四大天王”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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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90年代内地對港台為數不多的反攻。

當然還有他們。

1990年,經過一年的醞釀,青春偶像團體小虎隊紅透内地了。

他們是少年兒童心中最紅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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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青蘋果樂園》《蝴蝶飛呀》……每一首都唱遍大街小巷。

隻是後來,無論“四大天王”還是“小虎隊”,每一次在公衆面前的“合體”現身,不是在縫補被時間打碎的記憶,就是在诠釋被故事分岔的命運。

2000年

20歲

20歲,我們看世界,沖動又憂傷,不怕受傷卻難免受傷。

這一年,《花樣年華》上映。

這是王家衛的巅峰時刻。

這榮光,也屬于香港電影。

——梁朝偉憑此片獲得唯一一個歐洲三大電影節影帝(戛納)。

對于很多觀衆來說,這是認識梁朝偉&張曼玉這對官配(現在叫CP)的起初。

但這起初,也是他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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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梁朝偉内地宣傳《傷城》(一部糟糕的電影),但在主持人許戈輝的追問下。

梁朝偉親口承認:

最想停留的時候,是拍《花樣年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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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誤會,Sir不想咀嚼八卦。

Sir想說的是,就電影來說,《花樣年華》,确實是王家衛感情宇宙最糾心的一部。

兩個被摧毀自尊(背叛)的愛人,在赤裸面對彼此時,還是放不下自尊。

這自尊是什麼?

恐怕,誰也說不清。

而王家衛電影讓我們念念不忘的,無非是感情中最緻命那一種——得不到。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愁緒。

因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土地。

對内地電影而言,2000年,是商業藝術混沌的時期。

商業還沒大鳴大放,而這,正是還沒學會兩條腿走路的中國藝術電影最後的燦爛。

必須說到賈樟柯了。

2000年,《站台》是他最後一部公認的傑作。

《站台》裡,個人與集體,夢想與主義,階層與命運的碰撞,在賈樟柯之後電影鮮有如此真切而血腥的碰撞。

在那個百廢待興的80年代,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風剛剛吹到山西一個小鎮。

一群文工團的青年人坐不住了,他們急于擺脫父輩的生活。

說是文藝彙演,其實他們的歌詞都是唱歌自己聽——

《二十年後再相會》,想着到時就能實現“四個現代化”,未來“屬于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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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點睛之筆——

他們在外出走穴的路上,第一次看見了火車。

于是歡呼着向前奔去。

好像這條無限延伸的鐵路,能通向外面的世界,通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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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帶着夢想在兜了一大圈,最後他們,還是回到起點,在小鎮裡過着自己厭棄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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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

不如你問問每一個北上廣漂的青年。

2000年,反而是電視劇大年。

出現的好劇真多啊。

包括:《永不瞑目》、《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春光燦爛豬八戒》、《人間四月天》……

但是,如果要Sir隻推薦一部,一定是《大明宮詞》。

戲裡戲外都有理由。

《大明宮詞》其實是用莎士比亞式的文筆去描述一段“女人的曆史”。

它好就好在渾然天生。

故事、表演、舞美、音樂、造型,嚴絲合縫,缺一不可,像披上一層人性悲劇的薄紗,影影綽綽,如泣如訴。

整部劇Sir隻推薦一場戲,就是小太平揭開薛紹的昆侖奴面具。

“我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剛毅面頰上徐徐綻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朦胧的向往,終于第一次擁有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對的是整個幽深的男人世界。他就是薛紹,我的第一任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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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觀衆因此記住了一個汩汩冒着靈氣的“小太平”,周迅。

——直到今天還有人津津樂道說,就是她,37集中演了前十集,就能教“大太平”陳紅演戲。

也是這一年。

章子怡演完“玉嬌龍”,“小燕子”趙薇去演《情深深雨蒙蒙》、徐靜蕾結束了《将愛情進行到底》。

似乎就等周迅了。

内地的“四大花旦”,2000年後成為約定俗成的說法。

至于音樂。

這一年,我們記住三個新人。

第一個,讓張亞東在《樂隊的夏天》流淚的歌曲《New boy》,就出自樸樹的《我去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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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和我們一樣對有了Windows98的千禧年充滿期待,發型是新的,香煙是未來牌的。

二十年後,被流量消費,唱《我去2000》的樸樹會寫下這樣的文字:

我讨厭那樣的自己;

我也厭煩了贊譽,我想做回自己;

我知道真實有代價,我想我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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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付得起”。

第二個,就是唱《天黑黑》的孫燕姿。

她的歌,一直有一個瘦小但倔強的少女形象:

回望家裡的外婆,把叮囑貼在胸口,冒着風雨,甩下打濕的頭發,決心去踏遍未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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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少女終于長大了,嫁人了,當媽媽了。

最近,她發微博感歎“中年日常”:

我們這個行業的工作人員,一直是保持着在無時無刻解決各種大小問題的精神,借用友人的話,用有限的精力在做無限的事情。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

最後,該說到“已經不紅”的周傑倫。

這一年他推出首張專輯《J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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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女人》《龍卷風》《星晴》《娘子》……

他的歌第一次被聽到的時候,确實很多人心想:這是什麼鬼?

我們可是聽慣了李宗盛趙傳的那種滾石範兒,四大天王的粵語金曲出來的。

我們第一次聽周傑倫,難免像劉德華一樣皺眉。

你聽過這段子吧。

——周傑倫未紅時,曾給劉德華寫過一首歌,《眼淚知道》,被拒稿了。

劉德華一臉懵逼。

“眼淚要知道什麼呢,眼淚怎麼知道呢?”

這不怪誰。

大多數人第一次聽到《完美主義》不斷重複念“周傑倫”也會懵;聽到《可愛女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調調也會傻;聽到無論誰的歌詞都被周傑倫唱得叽裡咕噜,聽都聽不清也會呆。

但好奇怪。

後來。

聽一遍就忍不住聽第二遍。

很快,連學校運動會都會用他的歌做BGM。

接着,中年人也開始學着哼唱《菊花台》。

你知道,周傑倫紅了。

你也長大了。

2010年

30歲

三十而立啦!該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世界。

之前想借年齡回避的問題,一樁樁一件件擺在面前。

避無可避。

買房?結婚?生子?

孰先孰後,孰重孰輕?

30歲,其實很少聽(新)音樂了。

30歲,也沒什麼時間看電視劇(尤其國産)。

于Sir而言,唯一堅持下來的,就是電影。

2010年中國電影長怎樣?

回頭,你會發現,這應該是内地四大名導最後同一年齊齊上榜票房十強。

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姜文。

作品分别是:《山楂樹之戀》《趙氏孤兒》《唐山大地震》《讓子彈飛》。

但巧合的是,他們紛紛暴露出自己的“力有不逮”。

《山楂樹之戀》當然是張藝謀自《三槍拍案驚奇》後的誠意之作。

但誠意隻是一部普通電影的遮羞布。

《山楂樹之戀》最大的問題是,張藝謀确認了自己找不到在“表達,資本,審查”之間的那根平衡線。

過去的張藝謀的電影,從《紅高粱》到《秋菊》,從《秋菊》到《有話好好說》,至少三者得二,或者說,一往無前取其一。

而《山楂樹》最大的問題是,張藝謀開始(不得不)平衡。

這讓他失去标志性的生命力。

《山楂樹》依然貫穿他作品一貫的壓抑,但這壓抑僅僅是壓抑。

最後,一場白血病收割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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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的《趙氏孤兒》跟《梅蘭芳》一樣,“半部好戲”。

影片前半部分,我們看到那種來自《霸王别姬》的人性在時代傾軋下爆炸的光亮。

但後半部分,《趙氏孤兒》突然變作一部哭哭啼啼的家庭倫理劇。

陳凱歌開始解釋了。

他要讓意義填充人物的選擇。

但陳凱歌恰恰忘了,他的人物偉大就偉大,不在乎意義。

《霸王别姬》,程蝶衣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少一分一秒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意義在哪呢?

意義就在當下一秒飛蛾撲火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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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馮小剛在這年反而回歸了。

2010年,馮小剛有兩部上榜(十強),《唐山大地震》與《非誠勿擾2》。

嚴格意義上,這兩部作品都是命題作文。

但于Sir,《非誠勿擾2》的價值更大。

不是馮小剛與王朔的再次合作。

是在《非誠勿擾》系列,我們難得瞥見馮小剛與真實映照的内心。

當時的馮小剛是一個什麼人?

有名有利。

但這種名利并未讓他獲得想象中的充實。

——更準确點,甚至空虛。

于是他開始回望。

回望友情,回望愛情,回望人生。

Sir敢說,《非誠勿擾》系列,葛優表現了“馮小剛”從未有,極有可能不再有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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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姜文。

反而沒什麼好說。

以一部《讓子彈飛》成為年度票房冠軍。

這是姜文實際意義最賺錢的電影。

這可能也是姜文最“不屑”的電影。

真的,不用吹《讓子彈飛》。

今天回看,除了種種腫脹的笑話和滿溢的隐喻,《讓子彈飛》,還剩什麼?

——如果真愛姜文,Sir建議你看《鬼子來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甚至《太陽照常升起》。

這道題,是姜文的困擾,也是我們長大成人的。

你是要站着掙錢?還是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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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就說,上司怎麼看?

别說職場,婚姻家庭允許嗎?

明明還承接上一輩的理想主義,卻要馬上投入下一輩快步伐的狂飙。

剛剛氣喘籲籲地站穩了,就要面臨統一、整齊的後備力量。

每天都是夾心層。

接孩子上下學與準點打卡,打飛的“周末夫妻”與婚姻經營……

最終,平衡的結果隻能是:控制你的表達欲。

于是。

80後的情懷就像被打濕過、被冷凍的火藥庫,如果沒有一個特别強勁的火苗,再也很難被喚醒。

打開手機,微信朋友圈裡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三天可見。

那些癡迷過的人或者事,也開始衰老、褪色。

我們都成為“話題深櫃”裡的人。

所以,回看這次“夕陽紅”的勝利,坦白講,Sir參與了,但還好。

放下客戶,放下賺錢、放下老闆,放下KPI,放下孩子、放下學習、放下養生……

這話聽上去确實燃。

也僅僅燃一時。

如果我們需要以流量的形式刷存在感,赢得這場所謂的尊嚴之戰,恰恰證明了流量的“虛”。

——周傑倫本人也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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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在刷屏,周傑倫隻回憶自己的第一部電影《頭文字D》

“憑什麼相信數據能代表一切”的獨立面,不是“好,我們好好研究一下這個數據。”

是“我們就不相信數據又怎樣”。

一代人有一代人刷存在感的方法。

對于80後而言,是時候,沉默也是再出發。

就像小說《無聲告白》,書裡有句話可以作結:

我們終此一生,就是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如果選擇了沉默,不再以數據為存在形式。

那麼,就讓沉默本身成為一件藝術品。

創作者是,普通人也是。

這是周傑倫和我們的憂傷。

遲早避無可避。

也隻有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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