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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期末結課論文(非影視類專業,是學校組織),是對這部電影的淺析,評分結束遂發。
(其中不乏有不夠成熟的表達,這大多是為了湊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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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觀性叙述中的“幽靈”
——淺談《夜以繼日》對《蝴蝶夢》的續編』
“從天而降”的戀情、毫無頭緒的離開、不被認同的逃離……這些情節按理在一個标簽為“愛情”的電影中成為促成BE或HE結局的工具,但在《夜以繼日》(2018)中,這些“經典”的轉折卻導向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非二元性結局,而在許多關鍵節點處女主朝子的選擇也令大衆很難理解,使得影片整體呈現出第二片名(《睡着也好,醒來也罷》)所述,觀者如同做了一場雲裡霧裡的夢。我認為,這是“主觀性叙述”帶來的效果。
無法理解的邏輯、無法證明的情感、無法探測的真相……許多懸疑影片中常會出現這些“不合理”,且在結尾時揭露它們背後的真相。而就在一部老電影——《蝴蝶夢》(1940)裡,真相似乎随着故事的發展越來越遠,即使法官斷言Maximum無罪,但在這個雲裡霧裡的故事中,似乎并沒有什麼說服力。這也是 “主觀性叙述”的作用。
《夜以繼日》與《蝴蝶夢》的故事都以情感為主導,于是二者都采用了很多“主觀性角度”,最終都為觀衆呈現了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同時二者表達主觀情感的方式也有許多不同,值得對比研究。
-------淺析《蝴蝶夢》中的“幽靈性”:------
-------口述出的真相,愈發遠離原點---------
首先,我們先來研究《蝴蝶夢》中《夜以繼日》的臨摹之處。
影片圍繞女主Joan的“浪漫邂逅”展開。J在山崖遇見Maximum,二人僅用四天就由相識步入婚姻,婚後J住進豪華的曼德利……看起來很順利,實則處處詭異:為什麼認識才四天就結婚?為什麼M要選擇這個在與亡妻初識之地認識的女子?為什麼J明明發現了M的不對勁後卻還是繼續愛他……影片中随處可感的“别扭”已然于開頭鋪下。
影片中有一個不起眼卻很重要的情節,在角落處把這種“别扭”具象化:女主打碎了珍貴的愛神雕像,并把雕像的碎片匆忙藏在抽屜中,假裝其沒有發生。這段情節一方面是展現女主與曼德利的格格不入,另一方面,Rebecca的離開就像是一個珍貴的無瑕的愛神雕像被打碎了,這段劇情也是将片中不同人物對不存在的Rebecca的“主觀性描述”形象化展示:
1. Maximum選擇把R的屍體藏起,假裝這可怕的經曆不曾發生;
2. 仰慕R的女管家Danvers則舊事重提,想要追究女主Joan的責任,因為就如她打碎雕像一樣,R離開了,J留下了甚至毫發無損,享受着R曾享有的一切,D忍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一定要把J的差錯拎出,讓J羞愧,并不斷為J渲染自己眼中那個無暇的Rebecca,讓Joan相信自己所認為的主觀性事實,讓J無地自容;
3. 在R真正的屍體被找到後,這起與曼德利緊密相關的案件卻不在曼德利調查,警方和法院實際上就像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一樣置身事外,也是一種置碎屑于抽屜而不顧,隻關注着證言,關注着讓有錢有權的曼德利赢下這場官司,聽着有利于曼德利的證言,卻不思考沒有死者的“證言”是否準确(醫生的一面之詞罷了,“患者”已經去世一年,憑空出現的病例真的能代表病情的确診嗎?),于是他們也默默抛棄了客觀的事實,在僞裝的“客觀”中步入主觀的“真相”;
4. J知道了自己深愛的丈夫的秘密,則選擇了聽信他的一方之詞,相信他人口中對這具已經不存在的雕像(R)的主觀描述,并加以自己對M的愛之濾鏡,絲毫不懷疑M口中所謂的事實(換種角度:即使J也有懷疑,但她還是感性地抛棄了懷疑,令自己選擇去接受M是清白的這一事實,如同把雕像藏起來,假裝錯誤不存在,以減少自己的負罪感);
5. 而最後曼德利的結局也是如此,在被管家燒毀後,一切關于R的事就都被藏于密林中,不再被提起,隻存在于女主J的夢境裡。
《蝴蝶夢》就如同一場夢,而夢是主觀的,或許夢的主人公J在影片中所述的故事也是她的主觀加工過的,一個稱自己為無罪者的“美夢”。
Rebecca是本片的幽靈,出現在片名,出現在每個人的口中,出現于每件物品的标注上,卻不曾露面(也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人們在意的到底是Rebecca本身,還是自己選擇相信的事實?是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找借口,還是為自己的嫉妒作寬慰?一個不存在的人卻能引起這麼多人的情感外洩,“套出這麼多人的話”,可稱為“背後評價他人”的懸疑化表達,可見切入點之巧妙,主觀叙述中的那個幽靈雖然不在場,卻處處是這個“工具”被使用的痕迹。
-------在對比中思考《夜以繼日》中的“幽靈性”特點:情感引導的理智,已然無法規訓---------
接下來,我們來分析《夜以繼日》對《蝴蝶夢》“幽靈性”的續編。
影片的開端、過程、高潮、結尾都可謂說是——詭異,與前者(《蝴蝶夢》)有很大的同一性:導演設計了多處主觀化表達:
1. 将初戀時驚奇的怦然心動用突然在街上親吻剛認識人來展現;
2. 将青春夢幻的離去用鳥居麥無聲息的離開表達;
3. 将遇見心動的、與初戀有些許相似(指性格特點、相處方式上等,而非單純外表像)的“crush”這件微妙的事用遇見了幾乎長得一摸一樣的人來表達,又将不同的愛人有不同的樣子用二人完全相反的性格來表達(這裡其實現實性更強);
4. 将初戀的影子在自己心裡的萦繞這種十分私密且主觀的事(也可以說是對童年、青春的留戀),用現任的長相、大樓上詭異出現而先前完全沒注意的廣告牌、舊人的重新出現、自己和初戀一樣奇奇怪怪的“遊離”狀态來具象化;
5. 将自己因還未接受成年的現實而恐婚、恐懼真正成為大人的感受用初戀突然回歸到自己的生活中,以一個比起現狀(現任)更好的樣子來“救”自己于訂婚前夕(真的舍棄自己所懷念的“幼稚”的前夕)展現;
6. 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差距,想在ddl以前“垂死掙紮”一下,渴望自己能擁有某種神力來“扭轉乾坤”,在不想面對但即将必須面對的現實沖擊之前做一場“我其實還有餘地挽救,而且我已經完成任務”的白日夢,在影片中白日夢的具象化則是麥帶朝子的逃離。
許許多多的“不合邏輯”實際上是主觀視角下個人對所見所感所記憶的再加工,所以不合邏輯,但合心意。
與《蝴蝶夢》相似,影片中也有一個關鍵的具象化事物代表着整段故事的特點:朝子的貓。大多數時候看來,貓是一種遊離的生物,可以說是麥的化身,也是朝子緊緊攥住的青春的代表,也是朝子和亮平如髒污的綿綿川一樣,浮于表面的平淡美好的代表。這隻貓很突然地走入生活,突然就出現在路邊,朝子于是開始喂貓,就像遇見麥、遇見亮平,二者都是突然闖入,她像喂流浪貓一樣先是關心,然後帶回了家,把二人都在無意間逐漸放入心底,成為她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放不下朝子的亮平也是一樣,隻是嘴上說着不信任了,但仍然讓她住進了婚房,繼續走向了未來;岡崎媽媽也是如此,一遍又一遍地講述心底的那個人——因為與他們而言,有關對方的回憶是十分珍貴的,已經寫在了“記憶”這本書的扉頁,對方已經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獲缺的一部分了,無法割舍,也不想割舍,對方于自己的珍貴已然成為自己不斷給予對方繼續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精神生活中)的理由,自己想占有的人成為了伴随自己的“幽靈”,不再對自己提起對方不好的回憶,如同《蝴蝶夢》中藏起的雕塑,“主觀”獲勝了,自己所認為的真相獲勝了,“偷來的美好”又能繼續保持下去,隻要不撕開這層窗戶紙。
而影片最後也十分有意思,用一段經典的日劇追逐,一段無用的追逐,來具象化感情中二人在情感出現裂痕後的拉扯,而後又以進入房子,為這個破裂找到了“故事以後”,個人認為這是十分稀缺的,在許多俗套的愛情類電影裡,無論是“Happier Ever After”還是就此分别,都在故事的高潮戛然而止,并未給觀衆一個後續故事的真正“結局”。而《夜以繼日》則用意象化的方式,讓主角們再度回到象征婚姻的房子,而眼前的川水則是他們未來的概括:看起來很美,但實際上很髒,且就如流水般不穩定,可能會有洪水襲來,川水泛濫,也可能幹旱不止,綿綿川再無蹤迹。
鳥居麥是本片的幽靈,出現在最開頭,出現在丸子亮平的臉上,出現在朝子為人處世時的遊離中,出現在家裡的那隻常伴二人左右貓上。他不隻是朝子的初戀,畢竟他甚至不一定存在,他隻是千萬個朝子心中的心動、青春、自由之身、現實到來之前美好的理想、一場白日夢,他是影片中的關鍵,也是不曾真正出現的“幽靈”。
---總結:不同的“幽靈”,同向的詭異與疏離---
“幽靈性”是這兩部影片的重要特征。《蝴蝶夢》由于其所塑造的“幽靈”之經典而被許多電影作為臨摹對象。經過對比,《夜以繼日》是衆多作品中不錯的改編。二者在“幽靈性”上既有同一,也有不同之處:《蝴蝶夢》以主觀發言為“幽靈”的主要表現方式,《夜以繼日》則以超現實手法為“幽靈”的主要載體。這兩種方式雖然完全不同,但都屬于“主觀性叙述”,且都導向了相似的結果:為觀衆帶來了一場具有“幽靈感”的電影。
經過這次對比,《夜以繼日》的創作思路于我而言更加清晰,也認識到“主觀性叙述”以及“幽靈”角色或物品的設計對一部電影有重要的意義。